许裕安带着苏芷漓转过街角,喧嚣声浪陡然拔高三分。
"百味集"三个鎏金大字在灯笼映照下流转着蜜色光晕,整条街巷都浸在甜津津的香气里。
烤红薯的焦香混着糖炒栗子的甜糯,炸春卷的酥脆裹着糖醋汁的酸甜,更有蜜饯铺子飘来的果脯清香,像只无形的手,首往人肺腑里勾。
苏芷漓刚踏进街口,鼻尖便动了动。她攥紧了怀里的兔子灯,灯笼暖光映得她眼尾发亮,像只被糖罐吸引的小兽,小碎步往最热闹的糖画摊挪去。
"二哥"她忽然停住,仰起脸时睫毛都在颤,"那个...那个金丝蜜糖糕!"她踮脚指向街角蒸腾着热气的木桌,竹篾蒸笼里堆着圆滚滚的蜜糕,表皮裹着细如薄雪的糖霜,正"滋滋"冒着甜香的热气。
许裕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那蜜糕果然精致底层的糯米皮泛着珍珠似的光泽。
中间夹着蜜渍的红豆沙,最上层撒着金箔碎屑,在灯火下闪着碎钻般的光。
"想吃?"他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暖意。
苏芷漓慌忙点头,耳尖却先红了:"就...就尝一小块!"她手指绞着腰间的银香囊,声音越来越小,"我...我没吃过这么好看的糕点..."
许裕安望着她发顶的一缕碎发,忽然觉得这满街的热闹都成了背景。
他抬步走向糖画摊,袖中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垂落的手腕那是只有他能察觉的、带着暖意的触碰。
"店家。"他声音沉稳,"来两块金丝蜜糖糕。"
"好嘞!五文钱一块"系着靛蓝围裙的老妇人眼睛一亮,掀开蒸笼时腾起一阵白雾,"客官好眼光!这蜜糕刚蒸好,热乎着呢!"
许裕安给了钱
苏芷漓踮着脚,鼻尖几乎要碰到蒸笼。白雾裹着甜香涌进鼻腔,她深吸一口气,喉结动了动,像只闻到鱼腥味的小猫。
"小心烫。"许裕安接过两块蜜糕,用帕子包好递给她时,指腹不经意擦过她微凉的指尖。
苏芷漓接过帕子,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心跳漏了一拍。她捧着蜜糕,像捧着易碎的珍宝。
先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是红豆沙的甜,混着糯米的糯香,还有金箔的清冽。
"二哥..."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他,"我能先咬一小口吗?"
许裕安喉结微动,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小心点烫”
“嗯”
苏芷漓便小心翼翼掰下半块,吹了吹才送进嘴里。
"唔!"她眼睛瞬间弯成月牙,腮帮鼓得像只小松鼠,"软乎乎的!甜甜的!"她含糊不清地说着,又咬了一口,糖霜簌簌落在月白褙子上,"里面的红豆沙也好好吃。"
许裕安望着她沾了糖霜的嘴角,忽然觉得这满街的灯火都不及她此刻的鲜活。
他抬手,用指节轻轻替她拂去颊边的糖屑:"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苏芷漓被他这个动作惊得愣住,随即耳尖更红了。
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啃着蜜糕,每咬一口都要抬头看他一眼,像是在确认这份甜蜜是否真实。
"二哥,那边有卖糖葫芦的!"她忽然拽了拽他的袖子,指向斜对面挂着红果串的摊子,"红果外面裹着糖,亮晶晶的"
许裕安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见那糖葫芦果真。
山楂被竹签串成小塔,外层裹着琥珀色的糖壳,在灯笼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要一串。"他对摊主道,又转头问苏芷漓,"要山楂的,还是别的果子?"
"我要山楂的!"苏芷漓立刻点头,"酸酸甜甜的最妙了"
摊主递来刚浇好糖浆的糖葫芦时,苏芷漓接得极小心,指尖刚碰到糖壳就缩了缩:"好烫!"
"吹吹再吃。"许裕安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声音里带着点不自觉的温柔。
苏芷漓便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咬下第一颗山楂时,酸得眯起眼睛,随即又笑开了:"酸,但是...但是好吃!"
她舔了舔嘴角的糖浆,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像含着一颗会化的星星!"
许裕安看着她被酸得皱成一团的小脸,忽然觉得这人间烟火,比他看惯的奏折有趣得多。
接下来的路程,苏芷漓像只小喜鹊似的,这儿看看,那儿瞧瞧。
她捧着桂花糕时,鼻尖沾了桂花瓣;咬开爆炒栗子时,被烫得首吸气却舍不得吐;尝了糖蒸酥酪后,捧着碗底都要舔干净。
许裕安始终跟在她半步之后,看她眼睛发亮地跟卖花担子的小姑娘讨价还价。
看她被糖画师傅的铜勺吸引得挪不动腿,看她举着糖葫芦追着街边的灯笼跑。
她的笑声像银铃般散落在人群里,惊飞了几只停在屋檐下的麻雀。
他这才惊觉,原来这深宫里长大的公主,笑起来时眼尾的泪痣会跟着颤。
原来她的小手指攥着糖葫芦时,指甲盖会泛着淡淡的粉,原来她被热食熏得微汗时,发间的茉莉香会比任何熏香都要清甜。
"二哥,你看那!"苏芷漓忽然拽住他的衣袖,指向河边。
暮色己深,河水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河岸边的垂柳被风吹得轻晃,枝桠扫过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河里有很多的花船在水中荡漾
"我想...想去洗手。"她歪着头看他,耳尖又悄悄红了,"手里沾了糖霜,黏黏的..."
许裕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河岸边有几块光滑的青石板,是附近居民洗衣的地方。他点头:"去吧。"
苏芷漓欢呼一声,提着裙裾就往河边跑。许裕安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蹲在青石板上,将沾着糖霜的手浸入河水里。
"呀!好冰呀"她惊呼一声,手指在水里搅了搅,溅起几滴水花,
"但是...但是要洗干净。"她仰起脸,月光落在她脸上,睫毛上还沾着方才吃栗子时蹭的糖渣,"二哥你看!河水在发光呢"正是那些花船上的蜡烛光
许裕安走到她身边,也蹲下来。
河水漫过他的指尖,确实带着刺骨的凉意。他望着苏芷漓被冻得泛红的指尖,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她的手。
苏芷漓浑身一僵,刚要抽回,却听他低声道:"我帮你捂捂。"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意外地温暖。
他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轻轻揉搓着,河水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却被他掌心的温度一点点驱散。
苏芷漓望着他垂落的眼睫,在月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她忽然想起方才在百味集,他替她拂去糖屑时的动作,想起他替她理鬓发时的温度,想起他解灯谜时沉稳的声音。
原来...原来这深宫外的世界,不仅有甜津津的蜜糖糕,还有这样温暖的掌心温度。
"二哥..."她轻声唤他,声音轻得像河面上的月光。
许裕安侧头看她,见她眼尾的泪痣在月光下泛着淡粉的光,像沾了露水的桃花瓣。
他忽然觉得,这满河的星光,这满街的灯火,都不及她此刻眼中的星光明亮
"去那边。"他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手指着卖花灯的摊位
苏芷漓点头,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往那边去。她的另一只手还攥着那只兔子灯,暖光透过粉色纸面,在两人脚边投下小小的影子,像一团跳动的暖焰。
百味集的热闹还在身后喧嚣,可苏芷漓知道,有些东西,己经悄悄在她心里扎了根——比如糖霜的甜,比如河水的凉,比如身边这个人掌心的温度。
而许裕安望着前方被灯火照亮的河边摊位,望着她被暖光映亮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漫长冬夜里的元宵节,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冰封的心湖,正被这缕缕甜暖,一点点融出细碎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