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怀表里的胶卷

红星机械厂那枚沉甸甸的铜质技术员工牌,被林晚星珍而重之地收在抽屉深处。它不仅代表着经济上的些许宽裕,更是一种在新世界立足、证明自身价值的锚点。厂里的工作渐渐步入正轨,张师傅和工友们对她这个“小林技术员”越发信服,连那位苏联专家伊万诺夫,再见到她时,也会生硬地点点头,眼神里少了轻视,多了几分探究和尊重。

生活似乎正朝着安稳的方向滑行。然而,林晚星心底那根弦从未真正放松。衣柜暗格里,那个沉默的手提箱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书房工具台上复刻成功的微型齿轮,此刻正静静躺在她贴身的口袋里,冰凉的金属触感时刻提醒着她,距离揭开真相,只差最后一步。她需要一个绝对安全、不受打扰的时机。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新装的防弹玻璃窗,在专家楼干净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林晚星在厨房里准备晚餐,锅铲碰撞声伴随着食物的香气。苏阿姨在客厅陪着安安玩积木。难得的宁静。

陆砚川最近似乎格外忙碌,连续几天都回来得很晚。此刻,他难得地在晚餐前就回到了家,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脱下军装外套挂在玄关,习惯性地抬手,想解开领口的风纪扣,指尖却触碰到了空荡荡的胸前口袋——他常年佩戴的那块老式银质怀表,不见了。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在客厅扫视。

就在这时,舟舟的房间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男孩探出半个脑袋,小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忐忑和做错事般的心虚。他手里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眼神躲闪地瞟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陆砚川,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这细微的动静没能逃过陆砚川的眼睛。他放下报纸,站起身,步伐沉稳地走向舟舟的房间。

“舟舟?”陆砚川的声音不高,带着惯常的平静,却让躲在门后的男孩身体明显一僵。

林晚星听到动静,也从厨房走了出来,看到陆砚川站在舟舟房门口,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陆砚川推开了房门。

房间内,书桌上摊着一块深蓝色的绒布。绒布中央,赫然是陆砚川那块失踪的银质怀表!只是,此刻的怀表己经不再是完整的整体。它的后盖被小心翼翼地撬开了,精密的发条、齿轮、擒纵机构如同被解剖的标本,整齐地分类摆放在绒布上。几个细小的螺丝被归拢在一角。旁边还放着一把小巧的、林晚星平时用来修理小物件的精密螺丝刀。

而舟舟,正涨红着小脸,手里捏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只有指甲盖三分之一大小的黑色圆筒状金属物,不知所措地站在桌边,像个等待审判的小犯人。

“爸爸……”舟舟的声音带着哭腔,小脑袋垂得低低的,“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好奇……想看看它里面是怎么动的……妈妈说您修过钟表很厉害……我就……就想学……”

陆砚川的目光,在扫过桌上那些被拆解得异常干净利落的零件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舟舟这孩子,在机械方面似乎有种超乎寻常的天赋和耐心。但当他的视线落在那枚被舟舟捏在指尖、沾了些许汗渍的微型黑色金属圆筒时,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了!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和肃杀!仿佛平静的海面下骤然卷起了吞噬一切的旋涡!他深邃的眼眸猛地一缩,瞳孔深处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几步上前,动作快得只留下残影,一把从舟舟手中夺过了那个小小的金属圆筒!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死死捏着那个小东西,仿佛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度!

舟舟被父亲从未有过的可怕神情吓呆了,小脸瞬间煞白,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连哭都不敢哭出声,只是惊恐地看着父亲。

“砚川!”林晚星心头剧震,一个箭步冲进房间,下意识地将吓坏了的舟舟护在身后,迎上陆砚川那几乎要择人而噬的目光,“他还是个孩子!他只是好奇!你吓到他了!”

陆砚川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林晚星护崽的姿态,最终死死钉在她脸上。那眼神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后怕、愤怒,还有一种林晚星从未见过的、近乎实质化的沉重压力。他举起手中那个小小的黑色圆筒,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千钧的重量:

“好奇?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林晚星看着那个不起眼的黑色小圆筒,结合陆砚川如此剧烈的反应,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微型胶卷!用于传递绝密情报的微型胶卷!它怎么会藏在陆砚川随身佩戴的怀表里?!

她的血液瞬间冰凉!

“这……这是……”林晚星的声音也有些发颤。

“敌特情报!最高密级!”陆砚川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冰冷的杀意,“这块怀表,是我今天下午从一位‘鼹鼠’身上缴获的!还没来得及上交!它就藏在发条盒的夹层里!” 他后怕的目光再次扫过桌上那些被拆开的零件,尤其是那个被精巧取出发条、暴露出夹层的发条盒底座,额角青筋都在跳动。“如果刚才拆解过程中,胶卷意外曝光……或者被不知情的人看到、拿走……后果不堪设想!”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林晚星心上!敌特!最高密级!鼹鼠!缴获!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勾勒出的是一幅惊心动魄、步步杀机的暗战图景!而她的儿子,差点因为好奇,就卷入了一场足以毁灭整个家庭的滔天巨浪!

舟舟虽然听不太懂“敌特”、“鼹鼠”这些词,但“最高密级”、“后果不堪设想”以及父亲那从未有过的可怕神情,让他彻底明白了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巨大的恐惧和委屈瞬间将他淹没,他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爸爸!我错了!我真的不知道!呜呜呜……妈妈……”

安安在客厅也被哥哥的哭声吓到,跟着哭了起来。苏阿姨手忙脚乱地安抚着。整个家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和恐慌。

陆砚川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和被吓哭的小女儿,眼中翻涌的暴戾和后怕终于被一丝无奈和沉重压下。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股骇人的杀气收敛了大半,但神情依旧凝重如铁。

他没有再责备舟舟,而是用最快的速度,将桌上所有拆散的怀表零件,连同那枚致命的微型胶卷,小心翼翼地收拢在一块干净的绒布中,紧紧包裹起来。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种处理极度危险品的专业和谨慎。

“看好孩子,锁好门窗,启动最高警戒模式。”陆砚川对林晚星丢下这句话,声音低沉而急促,不容置疑。他不再看任何人,攥着那个包裹,像一道黑色的旋风,大步冲出了家门!

院子里很快传来汽车引擎暴躁的轰鸣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啸划破黄昏的宁静,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瞬间消失在暮色中。

林晚星紧紧抱着还在抽噎的舟舟,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她安抚着受惊的孩子,让苏阿姨带安安回房,自己则启动了书房的警报系统主控面板,将警戒级别调至最高。整个小楼瞬间被无形的紧张氛围笼罩,每一个角落似乎都隐藏着窥探的眼睛。

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孩子们在极度的惊吓和疲惫中沉沉睡去。林晚星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毫无睡意,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陆砚川那骇人的眼神和那句“敌特情报!最高密级!”。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外再次传来熟悉的汽车引擎声,比离去时平稳了许多。

陆砚川回来了。他带着一身深夜的寒气走进客厅,脸上的凝重未消,但那股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己经散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沉寂。

他走到林晚星对面的沙发坐下,沉默了片刻。昏黄的落地灯光勾勒着他冷硬的侧脸轮廓。

“胶卷安全转移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送到了该送的地方。”

林晚星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一半。她看着陆砚川,没有追问细节,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陆砚川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深邃的眼眸如同不见底的寒潭。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星火计划……不仅是国家铁路网的百年大计。”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它更是……抵御某些境外势力企图破坏我国战略命脉的核心防御工程之一。其涉密等级……为‘绝密·核心’。”

“绝密·核心”!

这西个字如同惊雷,在林晚星耳边炸响!她前世接触过保密体系,深知这个等级意味着什么!它代表着国家最高层次的秘密,关乎国本!任何泄露都可能引发灾难性后果!陆砚川书房里那些图纸,他书桌上那枚夹在“星火计划”图纸里的发卡……此刻都蒙上了一层更加沉重、更加危险的光晕!

陆砚川看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和……一丝几不可查的托付意味:

“所以,晚星。”他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如此自然地唤了她的名字,而非疏离的“林同志”或“陆太太”。“这个家里,任何一件不起眼的东西,一张纸,一个零件……甚至一句话,都可能关联着无法想象的秘密和风险。我们必须……比任何时候都更谨慎。” 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走廊尽头书房的方向。

林晚星的心脏狂跳起来!陆砚川的坦白,无疑是将他和她,乃至整个家庭,更深地绑在了国家安全的战车上。这份信任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却也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早己无法置身事外。

“我明白了。”她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同样郑重,“我会看好孩子们,也会……守好这个家。”

陆砚川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沉重,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在绝境中寻找到同路人的微光。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起身走向书房的方向。

客厅里恢复了寂静。林晚星独自坐在灯光下,掌心一片冰凉。陆砚川最后那个眼神,以及那句“任何一件不起眼的东西……都可能关联着无法想象的秘密”,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盘旋。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卧室紧闭的房门上。衣柜深处的暗格里,那个沉甸甸的黑色手提箱,依旧沉默地守着自己的秘密。而她的口袋里,那枚复刻成功的、用来开启手提箱密码锁的微型异形齿轮,此刻仿佛突然变得无比烫手。

这个“不起眼”的箱子里,锁着的……又会是什么等级的秘密?它带来的,究竟是期盼己久的真相,还是……足以将他们所有人吞噬的毁灭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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