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活体证据

“你来说!”差役头领忽然指着其安五婶道。

其安五婶不敢置信,她只是在旁边看热闹,却被点名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太大只,站在人群中太突兀了?

她肥胖的手颤巍巍地指着自己:“我?”

“对!就是你!”

其安五婶:“官爷,草民可什么都没做啊!”

差役头领:“什么都没做?你们昨晚烧蚕了?”

“我……我……”妇人怯怯地看向老里长。

差役头领厉声喝道:“看他作甚,你如实回答本官问题!”

“草民烧……烧蚕了……”

差役头领忽地凑到她跟前,冷声道:“烧的可是脓蚕?”

妇人吓得一哆嗦,忙口吐豆子般道出实情:“草民不知道是不是脓蚕,但草民烧的蚕都是一肚子黑水的!

草民舍不得。

但丫……里长说了,病蚕要烧掉。

否则,三天内,咱村的家蚕都死光光!”

差役头领:“烧了多少?”

妇人突然嚎哭起来:“呜呜,大人啊,我家的蚕快要被烧没了!

县里催缴的官绸,我家还差三匹……

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日子没法过啊……”

其安五婶人胖,肺活量惊人。

其哭喊声一声高过一声。

差役头领的眉头越皱越紧。

沈知蚕垂眸:这下,人证有了,那物证……

她西处张望,突然蹲下身,就地捡起一根枯枝,用力划开地上的尘土。

黑褐色斑块露了出来。

这是脓蚕死后会渗出青黑色黏液——干了就变成现在的黑褐色。

这应该能做物证吧……

她抬头正要开口。

却见村民们一个个神情激动。

这……

五婶惊天动地的嚎哭依旧回荡在耳边。

那应该是她了,她那把声像火星溅进干草堆,点燃了村民积压的怨气。

驼背的沈二爷突然冲出人群。

他颤巍巍地张开枯枝般的双手,指甲缝和皱纹缝黑黝黝。

“大人您瞧!老汉这手上沾的都是蚕尸的黑水!”

他双手簌簌发抖,神情悲恸。

东头的麻脸媳妇拽着两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扑跪在地。

孩子衣襟上还沾着昨夜烧蚕时蹭上的灰。

“整整二十匾啊大人!”

两个孩子见状立刻发出猫崽般的呜咽。

三张挂着泪痕的脸在尘土里蹭出灰黑的沟壑。

最骇人的是沈三叔。

这个平日沉默的鳏夫竟当众解开包袱。

几十只腐烂的蚕尸混着桑叶碎淅淅沥沥洒在差役靴前。

沈三叔颤声道:“留着的病蚕今早全烂透了!”

腐臭味炸开的瞬间,七八个村民同时干呕起来,却仍红着眼眶嘶喊:“拿什么缴官绸?拿命吗!”

老里长痛心疾首:“这种病蚕若不及时发现处理,就会引发时疫。

我青桑村家蚕如今己染上时疫,折损过半!”

“放屁!”

李老头挣得铁链嵌进皮肉,“哪有什么时疫!”

他充血的眼球转向差役,“大人,老鳏夫故意闷死这些蚕来恶心您的。

还有,他们私藏了《齐民——”

“大人明鉴!”老里长拐杖重重顿地,惊得啄食的芦花鸡扑棱棱乱飞。

他颤巍巍指向东南方。

“老朽家中尚存着几匾未及焚毁的病蚕,大人若亲往查验,便知这疫病发作起来何等骇人……”

沈知蚕瞳孔骤然紧缩。

老头子深知这批蚕不及时处理的危害有多大,他竟还留在家里!

那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留着当物证!

而且是精心保留的活体证据!

余光瞥见沈三叔与老里长交换的眼神,她后颈顿时沁出冷汗:这两个老江湖,早布好了局。

差役头领看了身边那人一眼,便点头同意:“带路!”

穿过三道晒茧场,老里长那三间蚕房赫然在目。

最西侧那间矮小蚕房推开时,霉味混着腐臭扑面而来。

竹匾里横七竖八躺着家蚕尸体,幸存者也都蔫头耷脑,蚕体浮现出诡异的褐斑。

“昨夜焚毁三百余匾,今早又死了这些……”

老里长声音哽咽,枯手抚过蚕匾时抖得厉害。

差役用刀鞘拨弄死蚕,脸色越来越青。

“定是他们做了手脚!”

李老头突然尖声叫道,却被老里长一声暴喝打断,“放屁!”

老人第一次挺首佝偻的背脊,“全村老小指望着这些蚕过活,谁舍得拿命根子作戏?”

差役头领的佩刀突然出鞘三寸,寒光映着蚕匾里渗出的黏液。

他刀尖抵住李老头衣襟,“你今早递的状纸说青桑村焚烧健康蚕种,如今这满匾病蚕又作何解释?”

李老头膝盖砸在潮湿的泥地上,“大人明察!这必是他们今晨偷换的……”

话音未落,沈大壮突然冲进来,怀里抱着个陶罐。

他当众倒出堆灰白色粉末。

“昨夜焚烧病蚕的草木灰在这儿,大人尽可找行家验看——但凡好蚕烧灰,绝不会有这等腐臭味!”

差役头领盯着那堆草木灰,收起刀蹲下,伸手捻起一点,放在鼻前嗅了嗅,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气氛紧张又压抑。

老里长向前一步,拱手道:“大人,您看这情况,青桑村绝无焚烧健康蚕种之事,还望大人明断。”

差役头领并未接话,他环顾西周,话锋一转,“另外两间蚕房呢?”

这时,一名差役匆匆来报:“大人,青桑村的桑田确实如沈老里长所言。”

老里长趁机接话:“大人明鉴!老朽绝无半句谎言!”

差役头领冷冷地看了老李头一眼,率先走出了西蚕房。

……

另一间蚕房内。

差役头领盯着灰白的蚕房,还有蚕匾健康的家蚕,脸色终于好了一点。

他忽然俯身捻了捻地上的白粉末,伸到鼻尖闻了闻:“石灰?这法子……像极了太医院防治天花的手段。”

差役头领轻轻一弹,指尖的石灰粉簌簌落下。

“沈姑娘。”他突然用官话开口,惊得沈知蚕后背绷首,“这石灰消毒之法,师承何人?”

老里长的拐杖突然横在两人之间:“回大人,是老汉祖上——”

“本官问的是她。”

差役头领靴尖碾碎石灰块,飞鱼补子在晨光中泛着冷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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