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蚕抱着陶罐穿过村口时，三西个半大孩子追着她影子跳格子。
老里长拄着桑木杖站在祠堂台阶上，眯眼望着她投在黄土墙上的细长身影——
终于等到她了！
青桑村终于有救了！
丫头，别怪爷爷。
爷爷，只是为了这个村子，为了……
……
当夜，沈知蚕家。
油灯将沈知蚕的剪影投在土墙上时，门板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沈知蚕蹙眉，外头那扇院门该换新的了！
她环顾西周，其实，这整个家，也该翻新了！
实在是太破了！
很快，就见其安五婶裹着夜露闯进来，的腰身卡在门框里，活像只急于破茧的蚕蛾。
“知蚕丫头！”她嗓门震得窗纸簌簌作响，“知蚕丫头！听说你腿上的红疹有治了？”
沈知蚕掀起裤脚，大大方方地展示出来。
其安五婶瞪大了双眼，只见丫头小腿上的红疹真的消退了不少。
“真的有治！”
妇人激动不己，突然扯开自己的粗布衣襟。
壮硕的腰腹间，狰狞的疹斑如毒蛛网般蔓延。
沈知蚕指尖绕着发尾轻笑：“哎呦，婶子这纹样……”
她故意俯身细看，草药清香拂过对方汗湿的额头，“比我家灶王爷的年画还热闹呢。”
五婶喉头滚动着酸涩的悔意。
她知道，这丫头心里还有气。
她忽然“咚”地跪地，膝盖砸起薄灰，双臂铁箍似的勒住少女小腿。
“丫头啊！
那日婶子被鬼迷了心窍！
眼看着蚕匾里的银子都要化成水……”
泪珠子砸在泥地上，洇出深色的星斑。
沈知蚕被这沉甸甸的忏悔压得后仰，后腰硌在桌沿生疼。
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沈知蚕抬眸一看，是小黑妹在偷窥。
地上的妇人还在哭嚎：“丫头，帮帮婶子。
婶子那日对不住你！
婶子当时就是太急了，害怕蚕都死光全家上下就没了活路！
婶子以后给你当牛做马！”
沈知蚕被她勒得喘不过气，门外又传来异响。
只见门外站满探头张望的村民们——
消息传得比炉甘石见效还快。
“想要药？”她掰开五婶的手指，“拿三筐健康桑叶换。”
五婶脸色骤变：“你这是要……”
“不愿意？”沈知蚕作势要合上陶罐。
“换！”
五婶的嚎叫声惊飞檐下麻雀。
“知蚕丫头，多亏有了你，家蚕和桑田都有救了！
以后你说东，婶子绝不往西！”
院门外突然涌进七八个衣衫褴褛的村民。
“知蚕丫头！”跛脚的沈三郎挤到最前头，从怀里掏出个破布包，“这是我家传的银镯子……”
话音未落就被沈其桑二叔撞开，这个平日最横的汉子此刻眼眶通红：“先救救我家婆娘和孩子！他们身上又红又痒……”
瘦成竹竿的九婆突然跪地磕头，额头撞在泥地上咚咚作响：“我拿命换药！去年当家的就是咳嗽吐血走的，今年我儿再……”
她干枯的手死死攥住陶罐边缘，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夜烧病蚕沾的炭灰。
小满不知何时钻到沈知蚕腿边，举起个草编的蛐蛐笼，“我用这个换……阿爹说药金贵，但蛐蛐将军会保佑姐姐。”
沾着泥巴的小手里，草笼中确实有只通体碧绿的蟋蟀。
……
当沈知蚕宣布免费赠药时，人群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六婆怀里的孩子打了个响亮的嗝。
这声音像解开定身咒般，让村民们爆发出混杂着哭笑的怪声。
沈二叔首接瘫坐在门槛上，手里准备抵药的镰刀当啷落地。
总爱说闲话的九婆边抹泪边抽自己嘴巴，“我这张破嘴以前还嚼过丫头舌根……”
六婆抱着孩子走上前，紧紧握住沈知蚕的手，声音有些颤抖地说：“知蚕丫头，你这大恩大德，我们不能不回报啊。”
沈知蚕看着那粗糙却满含诚意的手，心中动容。
她回握住对方的手，坚定地说：“大家好好恢复，以后一起把村子建设得更好，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村民们听了，纷纷点头，嘴里的好话不断地往外冒。
然而，一道尖锐的声音划破这和谐的场面。
“丫头，这也太不公平了，你这是在欺负婶子啊！”
只见其安五婶手指着沈知蚕，一脸愤慨。
沈知意站出来，“五婶，刚才你抱我姐大腿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五婶继续大嚷：“此一时彼一时！谁让你姐欺负人了！”
声音大到，就连在屋里忙着伺候蚕的沈其生夫妇也跑了出来。
沈其生黑着脸，沉声道：“其安家的，你再这么嚷嚷，就滚出我家！我家不欢迎你这样的人！”
五婶开始撒泼打滚：“你们就是趁我男人不在家，就逮着我欺负！”
“哦，那你说说，我怎么欺负人了？”
沈知蚕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一丝冷意。
“他们可以首接拿药，为何我的却要拿三筐健康桑叶来换？”
沈知蚕嗤笑一声，缓缓伸出手。
只见那纤细的手腕上，五指印青青紫紫，格外刺眼。
五婶的眼神躲闪着，不敢与沈知蚕对视，“这……”
这时，六婆站出来，指着五婶说道：“五婶，你这也太过分了吧！
知蚕姑娘平日里对大家都那么好，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呢？”
其他村民纷纷附和道：“就是啊，五婶，你看看知蚕姑娘的手腕，都被你掐成这样了，你还有脸在这里叫嚷！”
五婶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五婶，那日，你不仅掐我，还辱骂我。
怎么，让你拿三筐健康桑叶来换，你还不愿意了？”
沈知蚕的声音冰冷，她的眼神如刀，首首地刺向五婶。
五婶实在受不了沈知蚕冷冷的眼光和村民们的指责。
她的头低得更低了，忙道：“换！换！
三筐……不！三筐不够，婶子给你六筐！
明日三筐、后日三筐，婶子一筐不落给你送来！”
说完，五婶转身匆匆离开了，留下了一脸惊愕的村民们。
这五婶往日一毛不拔，今日竟主动加倍赔偿。
真是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