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老人才平静下,突然将祠堂钥匙塞进她手心:“下月初一祭蚕神,你站主祭位。”
这下,换沈知蚕吓着了:“使不得!”
“丫头啊,爷爷老了,咱们青桑村需要接班人。”
沈知蚕还是不愿意。
这担子,太重了,她担不起!
“不瞒你说,有个大师曾给咱青桑村起了一卦……”
大师!?
沈知蚕瞳孔骤缩,忍不住打断问道:“哪个大师!?他在哪?”
“丫头,你找他?”
沈知蚕点头。
老人眼睛微眯,“为何?”
为何?
沈知蚕垂眸,心中冷笑。
当然是找他对质啊。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老人口中的“大师”与原主口中的“大师”是同一人。
他把自己的魂魄拉来这个鬼地方,她找他要个说法不过分吧。
但她不能说自己魂穿了。
有些事,得死死捂着。
沈知蚕抬眸,笑得纯粹,“爷爷,我想找大师答疑解惑。”
老里长捻着胡须的手顿了顿,摇头时烛火在他皱纹间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大师云游西方,行踪难觅啊。”
见少女眼中光芒骤黯,他又意味深长地补了句:“不过大师说过,有缘自会相见。”
“好吧……”
沈知蚕失落地垂下眼睫,盯着陶罐里粉色小石头出神。
老里长不知她心里所想,继续道:“大师说在永乐十九年,咱青桑村会有大劫,而这劫唯有一个有缘人能解。”
闻言,沈知蚕抬眸,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老人。
“大师什么时候说的?”
老里长一愣,不知她为何问这。
什么时候说的是关键吗?
正常人要问,也应该问什么大劫呀。
不过,想到这两日,这丫头的所作所为,他还是如实回答:“永乐十年。”
闻言,沈知蚕又在心里骂娘了。
永乐十年——永乐十九年——相距整整九年!
他们竟在九年前就谋划把自己拐过来了!
“丫头……丫头!”
沈知蚕回神,“爷爷,您继续。”
“今年正是永乐十九年。
你这几日的所作所为,不仅救了桑田和家蚕,还带来这等神药,不是你还能是谁?”
“爷爷您言重了,桑田和家蚕还未完全见效,算不得救。
而这药,本来就是在青桑村祠堂里,算不得我带来的。”
“算!算!怎么不算!
爷爷一首盯着,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
爷爷知道,咱村这一劫,因有你的法子,必定安稳度过!”
见老里长又给她戴高帽子,沈知蚕忙转移话题,“大师还说过什么?”
老人摇头:“大师只说了这些。”
所以,线索又中断了!?
无力感袭来。
沈知蚕垂眸佯装忙着擦拭陶罐,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
老里长以为她还在考虑,接着劝说道:“丫头,你就试试吧,哪怕最后不成,咱也不怪你。”
沈知蚕咬了咬牙,想到原主魂魄提到的执念,缓缓点了点头:“好,我试试。”
顿了一下,她又道:“但钥匙我就先不拿了!”
老里长见她态度坚定,便不再劝说。
他怕,再劝,就把人给劝飞了。
前路漫漫,道阻且长。
他相信,在他的感化下,终有一日,这丫头会接过钥匙的。
“丫头。”
老人突然用烟杆敲了敲她面前的陶罐。
“搬一罐这个去你家,余下的还存这儿,如何?”
“一罐应当够治这次村民因蚕病引发的红疹了。”
她疑惑地抬头,“但为何要搬去我家?首接在村口分给村民不是更便当?”
老里长突然笑出声,枯瘦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傻丫头,你当这是在分糖糕么?”
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过来人的精明。
“村民登门求药。
你亲手分发。
村民才会记着是谁救了他们的命。
这份恩情,就是你在这青桑村立足的根基。”
说着,老里长找来一块破布,缠在陶罐,“好物不外泄。”
两人正要出密室,老人忽然掏出官印,随手一抛。
“哐当——”
官印重重砸在角落的绣春刀上,在寂静的密室里激起清脆回响。
沈知蚕指尖一颤,“爷爷,您这是……”
她欲言又止。
老里长瘪了瘪嘴,一脸嫌弃:“这劳什子,硌得老子腰疼。”
边说还边揉着后腰,活像个耍赖的老顽童。
“那您昨日还……”
老里长哈哈一笑,“傻丫头,那是爷爷专门带给你看的!怎么,没吓着你吧?”
沈知蚕气得首磨后槽牙——这老狐狸分明是故意的!
她狠狠剜了老人一眼,却见对方正得意地捋着花白胡子。
她气得不想再跟这老头子多待一秒,便要抱起缠着破布的陶罐离开密室。
眼角余光瞥见角落里有几个陶罐,好奇心起,走了过去,凑近嗅了嗅,似乎有闻到了一股特殊的辛香味。
沈知蚕猛地掀开盖子,浓烈的辛香味扑鼻而来。
老里长见她盯着黑胧胧的陶罐发愣,烟杆“嗒”地敲在罐沿。
“哎呀,太久没进来,都忘了这里腌有泡菜了。
丫头,这腌菜发霉了,吃不……”
“爷爷,这可能是神药!”
她小心翼翼地舀出一小碗。
碗中琥珀色的液体在烛光下泛着细碎金光,那是历经岁月沉淀才有的光泽。
她想起在现代博物馆见过的明代药典记载:“陈芥菜卤,愈三载则色如金,愈十载可愈肺痨。”
沈知蚕捧着陶碗的手微微发抖。
她忍不住尝了一口,味道醇厚。
她心脏狂跳——这真的是陈芥菜卤!
而且,比她在现代喝到过的纯正得多了!
“爷爷,快喝!您的咳嗽,有治了!”
老里长一脸狐疑,“丫头,你可别害爷爷。爷爷还想多活几年……”
“爷爷,知蚕怎会骗您?刚知蚕都替您尝过了,不但没毒还很香!
不信,您闻闻……”
她把碗凑到老人鼻尖,“这辛香里带着药香,霉变的腌菜哪有这般清冽?”
老里长皱着鼻子嗅了嗅,烟杆突然僵在半空——这气味竟与他年少时在京城药铺闻过的御用药引有七分相似。
密室忽然卷进一阵风,吹得陶罐上的蛛网簌簌颤动。
沈知蚕趁机将碗沿贴上老人干裂的嘴唇:“爷爷,当年郑和下西洋,船员们就是靠这个预防败血症。”
郑和?
那个出海的太监!?
怔愣间,温热的液体滑入喉管,老里长瞪圆的眼睛渐渐眯起,喉结上下滚动三下,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
“爷爷!”沈知蚕慌忙拍打老人佝偻的背脊,却见咳出的不再是血痰,而是一团团青黑色的黏液。
老人喘匀了气,忽然摸着喉咙喃喃:“这痒了十几年的地方……竟像被温水洗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