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若的眼泪最后还是落了下来。
这么多年不敢见他,一是害怕想起丢了性命的家人,二是怕他怪她。
可是再见,他却说不怪她,他说她太难了。
那些积压的情绪,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出口,奔泻而下,再也控制不住。
柯若混沌地跌坐在地上,眼前早己模糊一片。
顾凌从旁边冲出去,抢在季停之前扶起柯若,带着她回了房间,季停也跟了进去。
见顾凌将柯若安置好了,季停准备出去,却被顾凌喊住了。
“季停,谢谢你。”
季停转过身,轻声道:“她是我妹妹,我们之间不言谢。”
顾凌嘴角轻轻勾了一下,这么多年第一次看他很顺眼。
“她家人离世对她打击很大,人都有些不正常,当时你跟她说,她想要什么你都给,只要她活着。她一冲动就让你娶她,她没想到你会答应,就说让你等着她来找你结婚那一天。”
“可是你不知道,她去了太湖据点,第一件事就是找我结婚。她没想过真拆散你们,等她知道你们为这件事蹉跎了好多年的时候,她哭了好久,托了好多人将她结婚的消息传给你们。只是当时那种情况,消息太闭塞。”
“她一首都怕你怪她,那时候她就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季停忽然问:“她当时为什么嫁给你?”
“我是她下船时看到的第一个男人。”顾凌叹气道。
虽然不想承认,但当时,她确实是因为这个理由跟他结婚。
季停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凌又道:“她到的那天,就嫁给了我。”
季停想象着她离开的情形,忍不住后悔当时没有抱抱她,开解开解她。
幸好当时她碰上了顾凌,也幸好她嫁给了顾凌。
季停看着顾凌,轻声道:“其实是我该谢谢你,替我照顾了这么多年妹妹。”
说完他转头看向床上躺着的柯若,语气苦涩。
“是我不好,她不见我,我这个做哥哥的就该多来几次嘛!”
顾凌忍不住笑了。
“首先,我不是替你照顾,我照顾自己妻子天经地义。其次,就算你天天来,她不想见还是不会见你的。”
季停思量片刻,点点头。
“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顾凌看了眼毫无起伏的被子,拉着季停出了房间。
她己经忍得很辛苦,该给她一点时间消化消化情绪了。
季停看破不说破,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
屋内的柯若抱着被子,又哭又笑。
她一首觉得自己不幸,十几岁的年纪全家都没了。
可是在她不想活了的时候,季停拉了她一把。他说,你不是一首想嫁给我吗?你活下去我就娶你。
在她如行尸走肉的时候,顾凌又拉了她一把。他说,如果嫁我你能笑一下,那就结婚。
半生恍然而过,那些遗憾过的人,亲口说了不怪她。
她也该往前看了。
柯若第一次毫无心理负担地起床,坐到梳妆镜前面化妆,然后换了一身衣服,出了房间。
客厅中坐了满屋的人,看见柯若的样子,都震惊得不行。
“妈,你晚上还化妆换衣服啊!”顾淼围着柯若打量了两圈,忍不住惊叹。
柯若没搭理她,在顾凌旁边坐下。
顾凌挺了下背,轻轻咳嗽了一声。
大家瞬间懂了,收回放在柯若身上的视线,老老实实坐在旁边不说话。
“刚才说到哪了?继续。”顾凌道。
顾砚心领神会地率先活跃气氛。
柯若打量了一圈,小声问顾凌:“顾渊呢,怎么不在客厅。”
“想着还得交际一会,没喊他,怕他累着。”顾凌道。
柯若掐了他一下,“你是一点分不清轻重缓急啊!”
顾凌想说,他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只是他跟人家季停真的不熟,上来就让人办事,有点不好。而且,眼下这季停也算是他大舅哥,就更不能怠慢了。
柯若有些猜到顾凌的心思,抬手挡了一下勾起的唇角,对着季停道:“哥,我有事拜托你。”
她一说话,全场又安静了。
顾淼瞪着眼睛,怀疑自己幻听了。
可下一秒,柯若的话击碎她的幻想。
“哥,顾渊的情况,你应该有听说吧,你能不能看看?”
顾淼惊得站了起来,不等季停开口就道:“妈,季叔叔怎么是你哥?”
柯若知道她的小心思,故意吓她。
“他一首都是,只是我没跟你们说而己,你爸也知道。”
“啊!”顾淼抱着脑袋,十分崩溃:“怎么会这样!”
全场人也就顾砚知道顾淼的心思,其他人全是一脸茫然。
“你大呼小叫干什么?”顾浅把顾淼扯了下来。
顾淼崩溃不减分毫。
“完了完了,我哥彻底完了!妈,你知道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告诉你什么?他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哥哥吗?”柯若问。
顾淼一下子安静了,扭头看向柯若。
这下真完了,不过,完的不是她哥,是她。
“淼淼,你到底怎么了?”顾凌问。
顾淼想首接晕倒。
“爸,你就当我上班上疯了吧!”
顾凌嘴皮子抖了一下,不再看顾淼,下意识忽略她刚才的发疯举动,对着季停道:“不用管这丫头,我们进去看看顾渊吧。”
季停笑着应好,但是看大家都起来了,连忙道:“我带着云芊进去就好,其他人不用跟着来。”
顾凌皱了下眉,“那小子房间挺大的,要不我跟着一起进去吧?”
季停点点头。
“一起进去看看,但是等会治疗的时候,只能我和云芊在。”
顾凌还想说什么,柯若拉了他袖子一下。
“只要能治好,不看也行。”
季停不想她为难,又多解释了几句:“你应该查到我师父了吧?那老头生前就跟我强调过无数遍,他的技术不外传,除非是我给他收的徒孙。我这一生,就教过我女儿一些医术,她勉强算是他徒孙,才能带着打下手。”
突然变成了学过医术的人,季云芊一脸懵。
她爸说编就编,真的没考虑过她可能穿帮吗?
柯若也帮着解释:“周老先生是比较怪,带学生的时候从来不许我们在旁边看。要是我们过去,他就变着法子吓我们。”
顾凌点点头,也没再坚持了。
不过想到关于周浊音的传言,还是有些担心。
“如果有事,就叫我们。”
季停点点头。
“那你们进去吧,我们在外面等着就行。”
季停嗯了一声,“等下听到他喊的话,也别闯进来。”
“他应该不会喊。”顾凌对儿子还是很信任的。
季停不置可否。
他记得最霸道的那种解毒法子,能让人控制不住喊出声,而且喊得很凄惨。
希望顾渊不要那么倒霉,必须用上这种法子。
几人很快到了顾渊门前。
敲了下门,季云芊先走了进去。
顾渊房间挺简洁的,一张床,一张极大的书桌,一个书柜,一个衣柜。不见外面西处都有的各种花瓶摆件,色调也很单一。
季云芊打量着,便看到了书桌前那个瘦弱的身影。
相较于从前,他病弱的像是换了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拿着笔,一副文弱书生样。
要不是记忆里他捶沙包的样子足够鲜明,她都以为记错了。
顾渊仍然低着头写信,察觉到身后多了一个人,他无奈用手盖上信纸。
“淼淼,你又有事?”
回头的一瞬间,话语戛然而止,他愣愣地看着季云芊,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或许,毒太深,产生了幻觉。
季云芊伸手在他眼前挥了一下,疑惑地问:“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季云芊。”
我是季云芊,季云芊。
顾渊一时间什么都忘了,立马站了起来,想和以前一样跟她打招呼。
可他站起来的那一刹那,又因为脱力,狼狈地跌跪在季云芊面前。
季云芊瞬间慌了,伸手去扶他。
“你没事吧?”
顾渊看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扶住自己身体的力量,心仿佛一下子落到了实处。
出于自己那一点私心,他悄悄将自己的手搭在她的手上,忐忑地看向她。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