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品尝一件刚刚到手的、只属于他的祭品。
“真可怜……”他再次俯身，滚烫的唇几乎贴上我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遍体生寒的、扭曲的满足感，“你看……我们谁都没逃掉。”
他突然又按上我小腹，猛地收紧了！冰冷的手指深深陷入肌理，内里柔软的轮廓被死死攥住。
“这地方……”他的声音如同诅咒，冰冷而沉重地砸在耳膜上，“……只能是我的。”
时间像是被梅雨季浸泡过，黏腻而沉重地向前挪动。
陆予安没有消失。那片被我亲手关在门外的阳光，以一种更沉默、更固执、也更令人心碎的方式，穿透了厚重的阴霾，重新笼罩下来。
他没有追问那天发生的一切。那扇门关上的咔哒轻响，仿佛也关掉了他所有激烈的情绪出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窒息的、小心翼翼的平静。
他依旧会来，带着热汤，带着药，带着他精心挑选的、据说能安神助眠的香薰。
他坐在我对面，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却无法驱散他眼底那片深重的阴影和疲惫。
他不再触碰我。连递东西时都刻意避开指尖的相触。
他的目光会短暂地扫过我锁骨下那己经结痂、却依旧狰狞的齿痕，或是无意间露出手臂上那片早己转为青黄的淤痕，然后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
那眼神里没有厌恶，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被巨大无力感压垮的痛楚，和一种近乎执拗的……包容。
这种沉默的包容，比任何质问都更沉重地压在我心上。
每一次看到他眼底那片挥之不去的阴霾，每一次感受到他刻意保持的距离下那份笨拙的关切，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反复揉搓，揉出血淋淋的愧疚和一种更深的绝望。
我配不上这样的光。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那份纯粹温暖最大的亵渎。
“喝点汤，我妈刚炖的。”他把保温桶轻轻推到我面前，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盖子掀开，莲藕排骨汤的熟悉香气弥漫开来，温暖得让人鼻酸。
“谢谢。”我低着头，小口喝着。温热的汤滑过喉咙，却像带着细小的针。
胃里沉甸甸的，压得我喘不过气。
沉默在小小的餐桌旁蔓延。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我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却比钢筋水泥更坚固的屏障。
“郁棠，”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攫住了我所有混乱的思绪。
我抬起头。
他并没有看我，目光落在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街景上，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在积蓄着巨大的勇气。
“我们结婚吧。”
五个字。清晰，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
空气瞬间凝固了。
汤勺“当啷”一声掉回碗里，溅起几滴温热的汤汁，落在手背上，我却毫无知觉。
耳朵里嗡嗡作响，只有他那句话在反复震荡、回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鼓膜上。
我猛地看向他。
他依旧侧着脸，但眼角的余光，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孤注一掷的探询，牢牢地锁定了我。
那目光深处，翻涌着太多复杂的东西——是明知前方可能是深渊的恐惧，是对我无法摆脱过往的绝望认知，是深入骨髓的疲惫，但最核心的……是一种近乎献祭般的、不顾一切的拯救欲！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得肋骨生疼。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
结婚？和陆予安？这个阳光、健康、拥有我所渴望的一切正常温暖的男人？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逃离过去，拥抱光明，彻底埋葬那个在琴房里发生的、如同噩梦般的夜晚……
可为什么，当这个念头升起，那片揉皱的、冰冷的向日葵糖纸，那个消失在楼梯拐角的死寂背影，那只覆在我小腹上宣告“这地方只能是我的”冰冷手掌……
所有属于江逾白的印记，都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尖锐？
它们像无数根淬毒的藤蔓，从心脏最深处疯长出来，瞬间缠绕住我的西肢百骸，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束缚感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
陆予安在等。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微微颤抖着。
他在等待我的回应，等待一个能将他从这无边痛苦的泥沼中拉上来，或者彻底推下去的回答。
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滚烫的砂砾，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我看着他那双盛满了绝望期待和孤勇的眼睛，看着他眼底那片因我而生的、挥之不去的阴影……巨大的愧疚和一种深沉的、无法言说的悲凉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
他那么好。他值得最干净、最明亮的未来。而不是一个满身伤痕、灵魂里还烙印着另一个男人暴烈印记的我。
可是……拒绝他？看着他眼底最后一点光彻底熄灭？看着他被自己这份无望的拯救欲彻底吞噬？
那画面带来的痛苦，竟不亚于琴房里那场毁灭性的风暴。
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疯狂撕扯。
一边是阳光普照、健康温暖的彼岸，陆予安伸出的、代表着救赎的手；一边是荆棘丛生、早己刻入骨血的深渊。
渴望阳光的贪恋，对陆予安心碎的愧疚，以及对那片深渊无法挣脱的引力……所有的情绪绞成一团乱麻，勒得我无法呼吸。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里，就在陆予安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紧绷的身体仿佛下一秒就要垮掉的瞬间——
“好。”
一个字。轻飘飘的，带着我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干涩和疲惫，从干裂的唇缝里逸出。
它如此微弱，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凝滞的空气，也劈开了我心中那片混乱的战场。
陆予安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巨大的电流击中。
他倏地转过头，那双总是盛满阳光的眼睛此刻睁得极大，里面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劫后余生般的狂喜，还有一丝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