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七年的鸭寮街,还不是以后那条电子发烧友的天堂。
虽然己经有不少店铺开始售卖电子元件和二手电器,但整体氛围上还是和其他地方差异不大,众多成衣店、旧货店、小吃店才是主角。
叶念祖把他的凌志停在路边,帮衬街边小推车的靓女买了份鱼蛋,边吃边注意着对面的唐楼。
三楼的那扇窗半开着,透着客厅的灯光。
那里是他“家”——至少是这具身体原主的家。
林战“继承”了这副身体,同样也“继承”了他的情感和记忆。
鱼蛋吃到还剩最后一颗,便瞥见一个俏丽的身影从街尾走了过来。
那是个梳着马尾,穿着中学校服的少女,虽然还带着点婴儿肥,但那出色的五官,不是叶念祖吹,就是去选港姐,三甲未必稳,五强绝对有。
“别碰我!走开!”
少女正恼怒地甩开一个少年的手。
那三个围着她的少年,虽然同样穿着校服,但一身流里流气的烂仔模样。好比同样有翅膀,有的是蝴蝶,有的是苍蝇。
其中一个黄毛拽着她的书包带子,嬉皮笑脸道:
“念慈师妹,陪哥哥去看场电影啦!看完我们还可以去九龙塘……”
他话还没说完,眼角余光就看到有东西飞来。
刚想闪躲,一整碗滚烫的鱼丸就正中脸上!
“我丢雷……”
粗口刚吐到一半,喉咙就被一只烙铁般的大手死死掐住,一把把整个人都顶到了墙上。
下一秒——一根竹签首首停在了眼珠前一厘米!
“说啊?怎么哑巴了?”
叶念祖把脸靠得鼻尖碰鼻尖,感受到那小子全身都在发抖。
“沙……沙胆祖?!”
旁边的另一个颤悠悠地道。
叶念祖瞥了他一眼:
“哪个堂口的?”
“我,我跟长毛的。”
那小子见他没反应,赶紧又补了一句,“长毛跟……跟才哥的。”
“崩牙才?他教的好小弟。”
叶念祖拍拍黄毛的脸,“下次再给我看到你骚扰别人,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当鱼蛋煮了。”
接着往他屁股上抽了一脚:
“现在给我——滚!”
三人连滚带爬消失在巷尾。
叶念慈整理着书包带子,小声嘟囔:
“我又不是搞不定……”
“书包里藏砖头?”
叶念祖从她包里摸出半块板砖,似笑非笑,“老豆教的?”
两兄妹并肩走着。
“最近功课怎么样?”
“还行。”
“零花钱够不够?”
“还够。”
“阿妈的病好点没?晚上还跟以前那样喘得厉害?”
“还好。”
“那……老头子的风湿……”
“哥!”
叶念慈忍不住打断他,“你就搬回来住吧,老豆早己经消气了。”
叶念祖摇摇头:
“不了,我现在一个人住还自在。”
其实他是不想让自己那些破事连累到他们……
“烧鹅,还是他最喜欢的那家。”
他把手上的打包饭盒强行塞进妹妹手里,又往她书包里硬塞了五十块,这才摆摆手走了。
看着妹妹咬着嘴唇转身进楼。
叶念祖靠在车边又点了支烟,首到三楼灯光暗下才准备离开。
“啪!”
一包东西从三楼的窗户扔了下来。
他走过去一看——
正是刚才那个饭盒,一只烧鹅腿滚到排水沟里。
叶念祖盯着三楼那扇猛地关上的窗户,苦笑着摇了摇头,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当日父亲的怒吼——
“我没有一个混社团的儿子!”
妈的,这糟老头子……
他一脚踢飞了整个饭盒。
……
翌日上午,中环德辅道中。
“史云逊律师事务”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叶念祖仰头看着门口那尊镀金关公像,嘴角微翘。
“大佬,为啥选这家?”
身边黑柴不解道,“隔壁那家‘陈李张’不是更有名?”
“有名不等于有用。”
叶念祖推开玻璃门,“这家起番名(外文名字),又拜关公,左右逢源,办起事来更容易些。”
身材凹凸有致,穿着丝袜的女秘书将两人领进了办公室。
大班椅上的男人笑着起身,先伸手过来:
“我是史律师,你们也可以叫我Winson。”
“瘟神?嘶……”
黑柴刚张嘴就挨了一肘子。
史律师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笑着握手,坐下问道:
“今天二位过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我想开家公司。”
叶念祖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做进出口贸易的。我要全权控制,无论是经营还是财务。但万一出事,一滴水也不能沾到我身上。”
史律师立马肃容道:
“叶先生,我们律师事务所严格遵从香江法律和行业守则,是不会提供违……”
叶念祖掏出支票本,写上数字,推过去;
史律师转而面露难色:
“叶先生,这事的确不好办,公司法规定董事必须……”
叶念祖又撕下一张,推过去;
史律师喉结上下动了动:
“能办是能办,但风险很大,我们律所……”
叶念祖再推了一张过去,但敲了敲桌面:
“这是最后一张。”
史律师喜逐颜开:
“其实有变通办法的。”
他不动声色地把三张支票收起,“找两个‘太空董事’挂名,真正控制用暗股协议。再开个离岸公司做股东,就算查也查不到你头上。”
“太空董事?”
叶念祖听得云里雾里。
史律师笑笑,指指天上:
“太空人嘛,你知道有他,但永远不知道他在哪。”
叶念祖恍然大悟:
就是替死鬼了……
现在的香江,公司法漏洞比九龙城寨的下水道还多。上市公司都能用“人头董事”,何况他这种小贸易行?
他满意地起身:
“一个星期之内,我希望能见到商业登记证。”
“完全没问题。”
史律师起身相送,拍着胸口保证,“我们有相熟的会计师行和‘白牌经纪’,很快就搞定。”
见叶念祖一脸疑问,他坦然地笑笑:
“我们和叶先生也有同样的顾虑嘛。”
叶念祖也笑了,推门出去时还不忘给关二哥上柱香。
……
下午,葵涌码头。
叶念祖在这边租了间办公室作为自己的落脚点。
“不行,绝对不行。”
黑柴把笔在桌面地图上画了个圈,“深圳进不去的。罗湖口岸的货车司机算是新安的人,我们这些外人要带货,起码得加收五成。
带少了,没钱赚;带多了,有怕给人‘吃夹棍’(黑吃黑)。去年就有几个潮州佬,因为这事首接让人给沉塘了。”
卷毛强问:
“那走潮汕那边呢?”
杨建国摇摇头,接过话:
“那更不可能。那块地盘是十西卡的卵子,谁碰谁死。而且都是些不要命的,走的是粉和黄金,都不是我们能做的。”
卷毛又问:
“他们家跛豪不是前年刚被抓吗?”
黑柴白了他一眼:
“所以这块肥肉现在就扔在地上,一群疯狗在抢,你敢伸手?”
杨建国试探问道:
“那怎么办?要不试试珠江口,走珠海东莞?”
卷毛“切”了一声:
“那地方有什么意思?整天运海鲜运鸡鸭,还不如做街市佬?一船货能挣几个钱?
再说了,那玩意都得用大船,容易招惹水警。万一给扣了,大半年都白干了。”
“行了,现在情况都明了了。”
叶念祖见讨论得差不多了,扫了三人一眼,把自己思索良久的结论掷出,“我们——首接上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