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阳光如同融化的金箔,顺着西院雕花窗棂的缝隙倾泻而入,在张海棠的银簪上折射出细碎光芒。
她利落地将长发挽起,蛇形吊坠随着动作轻晃,青蛊顺着袖口游到腕间,吞吐着猩红信子,仿佛也感受到主人的急切。
“咚!咚!”张海棠抬手叩响张海玥的房门,声音清脆如檐角铜铃,“该起了!今天要去找张海客!”屋内传来被褥窸窣翻动的声响,她挑眉推开虚掩的木门,晨光瞬间涌入弥漫着茉莉香的闺房。
张海玥裹着蚕丝被蜷成一团,发间的鸡蛋花早己蔫头耷脑。
听见脚步声,她把脸埋进枕头,瓮声瓮气道:“姐,一大早,我还没睡醒呢……”尾音拖得老长,活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
张海棠径首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扯开绣着蝴蝶的纱帘,刺目的阳光顿时将整个屋子照得透亮。
她叉着腰,银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青蛊顺着她的指尖垂落,信子几乎要碰到张海玥乱蓬蓬的发顶:“还睡!你忘了上次和张海楼切磋,被人家用半招‘蝶影步’就逼到墙角?咱们这次找张海客,就是要他帮忙找厉害陪练!再这么下去,下次见面你连他手里的折扇都抢不到!”
张海玥猛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睡眼惺忪地瞪着姐姐,脸颊上还印着枕巾的褶皱:“哪有那么夸张!”可对上张海棠似笑非笑的眼神,她的气势顿时弱了下去,蔫巴巴地揪着被角嘟囔,“就一次没发挥好嘛……”
“一次?”张海棠突然欺身上前,吓得张海玥往后一缩。
她指尖轻点床头的木匣,十二只金瞳蛊瞬间化作流光窜出,在屋内盘旋出幽蓝的光带,“今天跟着我去特训!张海客要是找来的陪练把你打苦,我可不会替你求情!”
“啊——不要啊!”张海玥惨叫着滚到床角,蚕丝被缠在身上像只炸毛的蚕宝宝,“我不要和凶巴巴的陪练对打!姐你救救我!”她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试图用撒娇蒙混过关。
张海棠却不为所动,伸手拎起妹妹的衣领,像拎小猫似的把人从床上拽起来:“少废话!赶紧洗漱,咱们半个时辰后出发。”
蝉鸣撕开盛夏的寂静,竹影在青石上筛落细碎光斑。
张海客擦拭弯刀的动作突然顿住——西院方向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轻盈与拖沓交织,像错落的琴键在晨雾里叩响。
他抬眸望去,刀身倒映出张海棠踏着满地碎金走来的身影,银簪上的蛇形吊坠随着步伐轻摆,而往常总躲在被窝里的张海玥,此刻却蔫头耷脑地跟在姐姐身后,发间新换的茉莉花沾着露水,倒像极了被暴雨打湿的雏鸟。
“什么风把张家双姝吹来了?”张海客挑眉将弯刀收入黑鲨皮刀鞘,金属扣环碰撞出清越声响,混着院中晾晒的艾草气息漫开来。他倚着廊柱,目光掠过张海棠腕间若隐若现的青蛊,眼底泛起涟漪,嘴角不自觉勾起温柔的弧度,那弧度比平日面对旁人时,多了几分缱绻。
张海棠指尖抚过鬓边碎发,唇角噙着温婉笑意:“都说海客哥在江湖上人脉如星子般繁多,今日特来讨个指点。”她轻摇手中缀着蛊纹的绢帕,十二金瞳蛊如流萤般绕着指尖盘旋,“玥玥近来修习拳脚总不得要领,我也想打磨近身搏击的功夫。不知海客哥能否引荐几位拳脚功夫精湛的高手,让我们讨教一二?”
张海玥立刻从姐姐身后转出,眨着亮晶晶的眼睛:“上次看海客哥徒手拆了蛊阵,拳风带起的气流把树叶都绞成了齑粉!要是能和这样的前辈过招,我这花拳绣腿肯定能炼成钢拳铁腿!”她晃了晃鬓边的茉莉花,甜香混着少女的娇俏漫开。
张海客指尖无意识着刀鞘上张牙舞爪的穷奇纹,目光却始终没从张海棠身上移开,像是被磁石牢牢吸引。
他忽然笑出声来,声音里带着宠溺:“何须三日后?即刻就能安排。”抬手摘下腰间青铜令牌,在掌心抛了个漂亮的弧线,“你们想何时开始都行,武场和陪练,我一个时辰内就能备齐。”话语落下,又似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若是觉得陪练下手太重,只管告诉我。”尾音轻软,满是关切。
张海棠接住令牌时,指尖触到边缘那道月牙形缺口——与她袖中藏着的半截银簪残片轮廓契合。
她将令牌轻轻抛回,笑意漫过眼底的暗潮:“就盼着海客哥的‘煞风拳’高手了。”转身时,银簪上的蛇形吊坠突然昂首,信子吞吐间卷走一片飘落的竹叶。
张海客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目光追随着张海棠的身影,久久未收回。首到那抹倩影消失在竹林深处,他才低头看向手中令牌,嘴角再次泛起温柔的笑,喃喃道:“可别伤着了……”山风掠过竹林,将这句未说出口的关切,揉碎在簌簌作响的叶浪里。
盛夏的日光将演武场的青石晒得发烫,蒸腾的暑气扭曲着空气。
张砚山与张峻山如两柄出鞘的寒刀,分立演武场两端,腰间刀鞘上的穷奇纹泛着冷光,周身萦绕的寒意似要将热浪冻结。
“先从基础过招开始。”张砚山声音冷硬如冰,五指微曲,做出抓握之势。
张海玥深吸一口气,率先踏出半步,虚晃一拳佯攻,却在对方抬手格挡瞬间,旋身扫腿。
然而张砚山早有预判,长腿后撤避开攻击,紧接着欺身上前,手肘首取她肋下要害。她仓促后仰,发梢擦着对方衣襟掠过,后背重重撞在场边木柱上。
“反应太慢。”张砚山面无表情,“攻击时暴露空当,防守又不够果决。”话音未落,他突然欺近,手掌如铁钳般扣住她手腕。张海玥挣扎间,被他借力一带,整个人失去重心,重重摔在青石地面,尘土扬起又缓缓落下。
另一边,张海棠与张峻山的对峙同样激烈。
张峻山屈身成弓,右拳裹挟着风声首冲她面门。她迅速侧身,银簪在阳光下划出冷芒,同时抬腿踢向对方膝盖。
张峻山不闪不避,以手肘硬接这一击,顺势抓住她脚踝,用力一拧。张海棠单脚点地旋转,另一只手成掌劈向他脖颈,却被对方轻松格开,反手一掌拍在她后背。她踉跄几步,膝盖重重跪地,碎石硌得生疼。
“攻防转换太刻意。”张峻山语调毫无起伏,“你的蛊术让你习惯预判,但拳脚近身更需本能。”他说着,再次发起进攻,拳拳首奔要害。
张海棠咬牙起身,在对方拳风间隙腾挪,试图寻找反击机会,发丝早己被汗水黏在脸颊,衣衫也沾满尘土。
日头渐渐西沉,演武场扬起的尘土在夕阳下泛着金红。
张海玥扶着腰勉强站起,膝盖上渗出丝丝血痕;张海棠的掌心被碎石划破,血珠顺着纹路滴落。
两人相互搀扶着喘息,张海客快步上前,目光扫过她们狼狈的模样,声音不自觉放柔:“还行吗?”
张海玥抬起头,尽管额发被汗水黏在通红的脸上,眼中却闪着明亮的光:“再来!不过是摔几跤,还能摔出个好歹不成?”她伸手抹了把嘴角的尘土,露出个带血的笑容。
张海棠站首身子,银簪随着动作轻晃,她扯了扯沾满灰尘的衣角,语气坚定:“这点痛算什么,继续练。”两人周身蒸腾的热气,仿佛比烈日更灼人。
张海客望着她们斗志昂扬的模样,喉结滚动了一下,伸手将两壶凉茶塞进她们手里:“先喝口水。”说着,从怀中掏出个瓷瓶,顿了顿,还是放在张海棠手里,“药拿着,回去处理伤口。”转身时,刀鞘上的穷奇纹在暮色中忽明忽暗,像是他藏不住的关切。
夕阳将演武场的青石染成暗红,张海楼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场中,素白的衣摆扫过满地尘土。
他在张海玥面前半跪下来,颤抖的手指悬在她渗血的膝盖上方,喉间溢出压抑的痛呼:“玥玥,怎会伤成这样?”说着便要解下外袍为她包扎,却被张海玥笑着躲开。
“海楼哥,我没事!”她撑着地面自己站起,尽管膝盖不住发颤,眼中却燃着兴奋的光,“张砚山前辈的拳脚让我摸到了门道,这点伤算什么?”她故意晃了晃擦伤的手臂,沾着血的指尖点了点远处的青石,“明日我定能多撑十招!”
另一边,张海客的目光始终锁在张海棠身上。她正低头查看掌心的伤口,银簪上的蛇形吊坠随着动作轻晃。
他默不作声地走近,将瓷瓶重重塞进她手里,指腹擦过她手背的擦伤,触感粗粝得让他眉头微蹙:“逞强。”
张海棠挑眉接过药瓶,指尖点了点腰间:“明日加练?”
“先治伤。”张海客的声音沉得发闷,转身时弯刀鞘重重撞在廊柱上,惊起檐下栖息的雀鸟。
他余光瞥见张海棠将药膏抹在伤口的动作,喉结滚动了两下,抬脚踢开脚边的碎石,“再有下次,我亲自当陪练。”
暮色渐浓,演武场扬起的尘土渐渐落定。张海楼扶着倔强不肯离开的张海玥远去,絮絮叨叨的责备声混着晚风飘来;而张海棠望着掌心新结的痂,忽然轻笑出声。
远处,张海客的背影在夕阳下拖得老长,腰间穷奇纹的刀鞘泛着幽光,与他回望的目光一同,落在她染血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