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长海摘下金丝眼镜,用雪白手帕擦拭镜片,镜片后的目光却始终紧锁着我,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叶老板年纪轻轻,格局倒是看得长远。”
他将擦净的眼镜重新架上鼻梁,“不妨再聊聊,你如何看待产品利润?”
红木圆桌倒映着暖黄壁灯,我转动着酒杯,冰块与杯壁轻碰发出清脆声响:“在技术迭代的赛道上,我认为可以将技术溢价定在十倍利润量级。超高利润就像磁石,能吸引顶尖人才汇聚,形成‘技术革新 - 利润增长 - 人才涌入’的良性循环。”
“就拿电视机来说。” 我瞥见郑长海端茶的手顿在半空,继续道,“如今彩电动辄数千元,价格高得让人咂舌。但一旦有企业率先突破技术瓶颈,掌握核心专利,不仅能掌控市场定价权,更能通过大规模量产迅速抢占市场。高利润带来的丰厚回报,又能持续投入下一轮研发,始终保持领先优势。”
郑长海突然将茶杯重重搁在茶托上,溅出的茶水在描金纹路里蜿蜒:“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价格居高不下,消费者凭什么买单?”
我望向窗外霓虹灯渐次亮起的街景,想起城郊停车场里那辆锃亮的桑塔纳:“二十七万的桑塔纳贵不贵?照样有人趋之若鹜。市场扩张后,规模效应会大幅摊薄成本。前期是收割红利的黄金期,待竞争者蜂拥而至,降价抢占市场份额便是行业必然。”
包间里,杜琦峰率先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啪啪啪啪” 的掌声清脆响亮。
他眼神发亮,满脸兴奋地望向我,激动地赞叹道:“好!峰哥这一番见解实在精彩,我果然没跟错人!” 那神情,仿佛我此刻谈论的不是商业趋势,而是解开了困扰他许久的技术难题。
郑长海循声侧目,目光在杜琦峰身上停留片刻,挑眉问道:“这位是?” 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倾斜,茶水在杯中轻轻晃荡,看似随意的动作里,藏着几分探究。
我笑着将杜琦峰往身前带了带,开口介绍道:“这是我们厂里技术开发的顶梁柱杜琦峰。厂子里从老旧设备改造,到新产品研发,全靠他带着团队攻坚克难,一次次突破技术难关。”
说起这些,我语气中满是自豪,杜琦峰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郑长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轻轻点头道:“难怪叶老板胸有成竹,原来身边有这样的得力干将!”
他举起酒杯,笑意更浓,“来,我敬二位,愿你们事业蒸蒸日上!”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在暖黄的灯光下,折射出一片明亮。
郑长海放下酒杯,目光恳切地望着我:"我十分看重叶老板往后的规划,国家要发展,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今天我就拍个板 —— 酒逢知己千杯少,往后我们就是朋友了,那片旧厂房便免费给你们用。不过这旧厂房之前的费用......"
我端起酒杯站起身,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喉管滑下时带着温热的灼感:"既然郑书记如此器重我叶峰,我断不能不识抬举。" 指尖叩了叩桌面,目光落向窗外暮色里的厂房轮廓,"旧厂房之前的欠款,我保证在三个月内结清。"
郑长海闻言频频点头,又亲自为我斟满酒盏:"我可不是想占你便宜,厂房免费给你用,就算是我对实干者的一份资助。"
话音刚落,包厢的木门便 “哐当” 一声被大力撞开。
马超敞着被汗水浸透的的确良衬衫,带着几个叼着烟卷的青年闯了进来。他指着我,满脸怒容地骂道:“妈的,原来你躲在这儿逍遥!” 说着,握着酒瓶子就朝我扑来。
“住手!” 郑长海猛地站起身,白寸衫的袖口不小心扫翻了桌上的醋碟。他快步挡在我身前,金丝眼镜差点滑落鼻梁,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要你管?”
马超一把揪住我的领带,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将我勒得喘不过气,“老子结婚,你竟敢跟我老婆开黄腔?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说,“刚才在饭店门口,你说什么‘只蹭蹭不进去’?当我听不见?”
“我是说在门口等人,没别的意思!” 我一边挣扎着往后躲,后腰重重抵在餐桌边缘。
杜琦峰见状,立刻抄起板凳准备上前,我赶紧使眼色拦住他 —— 好歹上一世练过拳击,这点场面还应付得来。趁着马超挥拳的瞬间,我侧身灵巧躲过,顺势拽住他手腕往怀里一带,右膝狠狠顶向他的肋下。
“啊!”
马超惨叫一声,像个破麻袋般重重栽倒在地,身旁的搪瓷茶杯也被带落,摔得粉碎。
这时,一个穿着藏蓝中山装的男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只见他领口别着钢笔,袖口还沾着些许酒渍,一进来就踢开地上的碎瓷片,怒吼道:“哪个敢动我小舅子?”
“是他先动手的。”
我掸了掸领带上的酒渍,眼角瞥见他口袋里露出的工作证一角。杜琦峰毫不畏惧,将板凳重重磕在地上,质问道:“怎么,人多就想欺负人?”
马超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挣扎着爬起来,躲到那男人身后,嚣张地叫嚣:“欺负你又怎样?我姐夫可是这儿的镇长!弄死你们就跟踩死蚂蚁一样简单!”
他挥舞着手中的酒瓶子,瓶口对着我,“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谁都别想踏出这扇门!”
"原来是李镇长啊,我当是谁有这么大的架子。" 郑书记用手帕擦了擦袖口的污渍,慢悠悠扶了扶金丝眼镜。
李镇长听见这声音猛地一怔,转头看清对方面容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两步窜到郑书记面前,脸上的横肉瞬间堆成笑纹:"郑书记?您怎么在这儿?"
他搓着双手,掌心沁出细密的汗珠,"今天我小舅子结婚,要不您赏光去喝杯喜酒?"
"喜酒就不喝了。" 郑书记指尖叩了叩红木餐桌,"刚才好像听见李镇长说,要把我这位小兄弟 ' 关起来 '?" 他语气平淡,镜片后的目光却像冰锥似的扎在李镇长脸上。
李镇长慌忙回头看我,喉结滚动着挤出笑:"误会!这绝对是天大的误会!" 他抬手就给了马超后脑勺一巴掌,"还不赶紧给郑书记和叶老板赔罪?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谁跟你是一家人?"
郑书记突然提高声调,震得墙上的漆金屏风都在发颤,"一个正科级干部,带着小舅子在饭店寻衅滋事 —— 你让我明天的工作报告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