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陆沉舟的喝问在空荡的回廊里激起回声。他保持着擒拿手势的右臂微微发颤，蟒纹袖口还沾着方才铁鹞子箭矢擦过的焦痕。月光从菱花窗格里漏进来，照见青砖地上三枚没入石缝的破甲箭尾羽。
暗处传来衣料声。
"少监好身手。"萧景琰转出梁柱阴影，玄铁轻甲在月色下泛着寒光，"本侯不过试试新得的弩机，倒惊着你了。"
陆沉舟垂下眼睑遮住瞳孔里的锐色，跪礼时顺势将袖中暗扣的柳叶镖滑回机关："奴婢参见侯爷。"
"起来吧。"描金靴尖在他眼前顿了顿，"听说陛下寒毒又发作了？"
"太医令千金正在诊治。"
世子突然俯身，带着松墨气息的吐息拂过他耳际："苏姑娘的银针...可比你的嘴诚实多了。"腰间玉珏相撞的脆响里，陆沉舟嗅到对方甲缝里残留的焚心散味道。
三更梆子突然炸响。
萧景琰首起身时，脸上又挂回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明日秋狝，记得提醒陛下换那件狐腋裘。"他倒退着走入黑暗，腰间悬着的铁鹞子令牌晃出细碎光斑。
陆沉舟盯着地上呈品字形排列的箭矢，指腹无意识着左肩胎记。铁鹞子破甲箭需要三石强弓，而方才的袭击者分明——
"陆卿。"
女帝的声音惊得他脊背绷首。转身时楚明凰己经逼近到三步之内，未束的墨发间缠绕着龙涎香与药草苦涩。她中衣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未消退的冰晶纹路。
"陛下当心夜露。"
"朕的玉佩。"她突然抓住他递来的外袍，玄鸟玉佩在两人交错的掌心跳跃，"暂交你保管。"
青玉触感冰凉刺骨。陆沉舟刚要推辞，女帝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他虎口："明日秋狝前，把它浸在太液池第三根蟠龙柱下。"月光在她睫毛投下蛛网般的阴影，"若申时未取回..."
话尾化作一声轻笑消散在风里。
他捧着玉佩退下时，后颈寒毛突然竖起。转角处验净司的朱红灯笼晃了晃，映出半张隐在窗纸后的毁容脸。
＊＊＊
五更天的净身房泛着澡豆香气。
陆沉舟解开中衣时，铜镜映出左肩那簇火焰形胎记。热水升腾的雾气里，胎记边缘竟浮起细密金线，如同沉睡的龙鳞被惊醒。他猛地攥紧玄鸟玉佩，青玉内部突然闪过血丝般的纹路。
"少监大人。"
门外小太监的通报惊得他打翻水瓢。寒铁尺敲击门槛的声响越来越近——验净司每月例行的突查。
"魏公公有令，今日要查二十年前的旧档..."
陆沉舟迅速将玉佩塞进皂靴，转身时浴桶水面还漂着未散去的金粉。门开刹那，他挂着惯常的温顺笑意跪迎，水珠顺着锁骨滑进素白里衣。
"义父安好。"
魏无垢的枯荣手搭上他肩膀，毁容的半边脸在晨光中如同融化的蜡像："听说陛下赏了你玄鸟佩？"寒铁尺突然贴住他颈动脉，"为父...替你量量新朝服的尺寸。"
铁尺滑到腰际时，陆沉舟听见羊皮纸摩擦的声响。余光瞥见义父袖中露出的泛黄档案——永和十二年净身记录上，墨迹在"陆"字处晕开可疑的空白。
"明日秋狝..."枯槁的手指突然掐住他后颈，"你跟着祭龙脉的队伍。"
铜壶滴漏声里，寒铁尺"当啷"掉在地上。魏无垢弯腰去捡时，陆沉舟看见他后颈浮现出与冷宫壁画相同的咒纹。
＊＊＊
申时三刻的太液池映着火烧云。
陆沉舟数到第三根蟠龙柱时，池水突然翻涌出铁锈色。玄鸟玉佩入水的瞬间，青玉表面的血丝突然游动起来，在水下组成残缺的篆字——"非楚"。
背后传来枯叶碎裂声。
他旋身抽出袖中镖，却见苏玉卿的药箱撞在石栏上。少女太医踉跄着扶住他手臂，药箱夹层滑出半张焦黄纸片。
"小心焚心散..."
话音未落，池中玉佩突然发出蜂鸣。陆沉舟回头时，水面倒影里赫然映出魏无垢心腹的刀光。他揽着苏玉卿滚到假山后，听见利刃劈开他们方才站立处的水洼。
"拿着！"少女将药包塞进他前襟，纸片上的配方在挣扎间露出"龙脉"二字。
远处传来祭龙脉的号角声。
陆沉舟摸到手中玉佩时，青玉己经变成血红色。玄鸟的眼睛在暮色中亮起来，如同冷宫壁画里那条被锁链贯穿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