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刚敲过三下,陆沉舟就听见了龙榻上那阵压抑的咳喘。青铜烛台上跳动的火光里,楚明凰蜷缩的身影在纱帐上投出颤抖的剪影,像只折翼的玄鸟。
"陛下又发作了?"他掀开三重鲛绡帐时,寒雾正从女帝唇齿间溢出。霜花顺着她紧绷的下颌蔓延,将枕边玄鸟玉佩冻成青莹莹的冰坨。
楚明凰突然抓住他手腕。
染着丹蔻的指甲陷进皮肉,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传...苏玉卿..."话音未落,一缕暗红从她嘴角蜿蜒而下,在雪白中衣上绽开红梅。
陆沉舟转身时瞥见镜中倒影——自己脸上竟带着来不及收起的焦灼。他狠狠掐了把掌心,让疼痛盖过心头异样。穿过游廊时,北风卷着碎雪灌进蟒袍,后颈的冷汗瞬间结成冰碴。
药香比人影先到。
苏玉卿提着鎏金暖炉闯进来,杏色斗篷还沾着梅梢雪。她指尖刚搭上楚明凰的腕子,药箱里的银针就叮叮当当跳起来。
"寒毒入心脉,要立刻行针。"女医官的声音比檐下冰锥还冷,"请少监帮忙褪去陛下外袍。"
陆沉舟的指尖在盘龙扣上顿了顿。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他借着光影交错俯身,蟒纹广袖恰到好处遮住楚明凰半裸的肩背。可当寒铁尺从腰间滑落的刹那,苏玉卿的银针突然停在半空。
——火焰形的胎记正在烛光下跳动。
"少监的寒铁尺..."女医官的声音轻得像片雪,"验净司的规矩,入夜后不得解下吧?"
陆沉舟面不改色地拾起刑具,冰凉的尺身擦过苏玉卿手背:"苏姑娘看错了,这是陛下打翻的朱砂。"他转身时,腰牌穗子有意无意扫过药箱暗格,那里传来极轻的"咔嗒"声。
楚明凰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按住陛下!"苏玉卿的银针化作残影,却在刺向心俞穴时被陆沉舟截住。两根手指夹着针尾,力道刚好让她挣脱不得。
"这针..."他着针尾暗纹,"太医院用湘妃竹做针筒?"
窗外传来瓦片轻响。
陆沉舟耳朵微动,听出是玄鸟影卫特有的鹞子翻身。他松开银针的瞬间,苏玉卿突然划开楚明凰指尖,将血珠滴进暖炉香灰。
灰烬里浮起诡异的金线。
"龙脉诅咒?"女医官猛地抬头,却见陆沉舟己退到光影交界处。蟒袍下摆无风自动,像条蓄势待发的黑龙。
楚明凰就在这时睁眼。
她染血的指尖正抵在陆沉舟喉结,玄鸟玉佩不知何时回到了枕边:"爱卿方才...看见什么了?"
"臣看见..."陆沉舟突然跪下,额头触地的声音惊飞了窗外夜枭,"苏姑娘用焚心散诱发寒毒。"
暖炉轰然炸裂。
飞溅的香灰中,苏玉卿的银针全数钉入房梁。她退到窗边的姿势像只警觉的猫,药箱夹层露出半张焦黄纸片:"少监既然认得焚心散,想必也清楚——这配方本该随着前朝秘术师一起葬在皇陵。"
楚明凰的冷笑凝成白霜。
她裹着锦被坐起时,发间金步摇却纹丝不动:"验净司少监私藏男性特征,太医令之女偷习禁术..."冰凉的指尖划过两人脖颈,"你们说,朕该先审哪桩?"
更楼声突然停滞。
陆沉舟听见自己心跳如雷。肩头胎记隐隐发烫,仿佛有火龙在血脉里苏醒。当他抬眼时,正好撞见楚明凰瞳孔里转瞬即逝的金芒——与灰烬中浮动的金线一模一样。
"咚!"
殿门被撞开的巨响打破了死寂。萧景琰带着铁鹞子破门而入,铁甲上还凝着血冰:"陛下!北境八百里加急!"他惊愕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陆沉舟来不及遮掩的锁骨上。
风雪卷着战报扑进来,吹灭了最后一支蜡烛。
黑暗中有金属破空声。陆沉舟本能地侧身,听见寒铁尺与某件利器相撞的铮鸣。当月光重新渗进来时,他看见苏玉卿的药箱翻倒在龙榻前,《山河龙脉图》的残页正被血泊慢慢浸透。
楚明凰拾起染血的残页。
玄鸟玉佩在她掌心泛出妖异的青光:"传旨,即日起封闭十二监。"她望向陆沉舟的眼神像在看一件死物,"尤其是...验净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