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惧留孙那张堆满“焦急”的胖脸，只觉得那笑容虚伪得令人作呕！
这哪里是劝架？
这分明是在煽风点火！是在提醒广成子“太乙要以下犯上”！
是在把他往麒麟崖的火坑里推！
“呼……”
太乙真人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憋闷和怒火都压下去。
他眼中的赤红迅速褪去，脸上那暴怒扭曲的表情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他甚至还扯了扯嘴角，对着广成子露出一个极其勉强、却努力显得“恭顺”的笑容。
他对着脸色依旧铁青的广成子，缓缓地、深深地作了一揖。
声音低沉而清晰，听不出任何情绪：
“大师兄……教训的是。
“是师弟鲁莽，一时心急如焚，口不择言，冲撞了师兄，触犯了门规……请师兄责罚。”
姿态放得极低，仿佛刚才那个要敲钟踏平血海的太乙从未存在过。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广成子都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惧留孙脸上的“焦急”也僵住了，小眼睛里满是意外和一丝……
不易察觉的失望。
广成子看着太乙低垂的头颅和那副“认罪伏法”的姿态，胸中翻腾的怒气稍稍平复。
他冷哼一声，威严依旧：
“既知错，便回去好生反省！
“明虚之事，待老师出关，自有定夺！不得再提敲钟之事！否则，门规无情！”
“是，师兄。”
太乙低声应道，首起身，脸上毫无波澜。
他看都没看一旁表情复杂的惧留孙，再次对着广成子一揖，转身，脚步平稳地走出了洞府。
粉色道袍在洞府门口的光线中一闪，消失不见。
洞府内，气氛压抑。
广成子坐回云床，眉头紧锁，显然太乙的爆发和突然的服软，都让他感到棘手。
惧留孙讪讪地坐回蒲团，端起凉透的茶，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洞府外。
太乙真人站在悬崖边，山风吹动他粉色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望着下方翻腾的云海，脸上那强装的平静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怒意和一丝疯狂的算计。
“广成子……惧留孙……好！好得很！
“看来这相亲相爱、兄友弟恭的十二金仙也和那燃灯一样，再也不是和玉虚宫、和师尊一条心的样子了！
“你们不管……我太乙管！”
“我太乙……诶？
“对呀，我怎么把燃灯那个老灯给忘了？桀桀桀，祸水西引，两难自解啊哈哈哈哈！”
他猛地一跺脚，身形化作一道粉色流光。
却不再回自己的乾元山，而是朝着昆仑山深处另一片灵气氤氲、却隐隐透着一股阴冷晦涩气息的仙山福地——
灵鹫山元觉洞，疾驰而去！
那是燃灯道人的洞府所在！
太乙真人按下遁光，落在元觉洞前。
洞府大门紧闭，门楣古朴，刻着玄奥的符文，隐隐有阴冷的灯火气息透出。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堆起极其“热忱”、“崇敬”甚至带着点谄媚的笑容，与之前在广成子洞府判若两人。
“弟子太乙！
“求见燃灯副教主！
“有十万火急之事，恳请副教主垂怜相助！”
他声音清朗，带着十二分的“焦急”和“恭敬”，对着洞门深深一躬。
洞门无声无息地滑开。
一股混合着陈年灯油、古老经卷和一丝若有若无檀香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复杂的味道，更像是为了某种掩盖气味才存在。
洞府内光线幽暗。
只有深处一点如豆的灯火摇曳。
一个身形高瘦、披着陈旧灰袍、面容枯槁如同老树皮的道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他手中托着一盏样式古拙、灯焰昏黄、散发出淡淡阴冷气息的青铜古灯——正是灵柩灯。
燃灯道人那双深陷的眼窝里，两点幽光如同鬼火般跳跃着，平静无波地落在太乙身上。
“哦？是太乙师侄？”
燃灯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枯枝摩擦，“何事如此慌张？”
太乙真人立刻上前一步，脸上“焦急”之色更浓，语气带着无比的“崇敬”和“信赖”：
“副教主！弟子无能！
“弟子今日引荐入门的记名弟子申公豹，在凡俗集市突遭血海阿修罗公主掳掠！
“那妖女施展血海污秽神通，弟子……弟子道行浅薄，又顾忌周遭凡人，一时不察，竟让那妖女得手！
“如今师弟生死未卜，深陷血海污池！”
他语气沉痛，带着深深的自责。
“弟子心急如焚，本欲立刻前往血海救人！
“奈何大师兄广成子言及老师闭关法旨，严令静守，不得擅动！
“弟子……弟子人微言轻，不敢违逆师兄之命，更恐搅扰老师布局！
“思来想去，这偌大昆仑，能解此危局、有通天彻地之能、又不惧血海污秽者，唯有副教主您啊！”
他言辞恳切，马屁拍得震天响。
“副教主您德高望重，交游广阔，与各方大能皆有善缘！
“弟子恳请副教主看在同门之谊，看在老师面上，救我那可怜的师弟一命！
“弟子太乙，铭感五内，永世不忘副教主大恩！”
说罢，又是一个深深的大礼。
燃灯道人枯槁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只有灵柩灯那昏黄的火焰微微跳动了一下。
他那双幽深的眸子，如同两口深潭，静静地审视着太乙那张写满“崇敬”和“焦急”的脸。洞府内一片死寂。
许久。
燃灯道人那沙哑干涩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一种古井无波的平静：
“唔……同门遭劫，自当援手。
“血海冥河…
贫道倒也与其座下几位魔王有过数面之缘。”
他枯瘦的手指轻轻着灵柩灯冰冷的灯座。
“太乙师侄，你且入洞稍坐。
“贫道这便动身，亲赴血海一行。”
他抬起眼皮，那两点幽光落在太乙身上。
“定将你那……明虚师侄，安然带回。”
说罢，燃灯道人不再看太乙，灰袍微动，身形如同融入阴影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那盏灵柩灯，依旧在幽暗的洞府门口，散发着昏黄而阴冷的光芒。
太乙真人脸上那热切谄媚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冰冷的玩味。
他并未踏入那阴森的洞府，只是对着燃灯消失的方向，再次敷衍地拱了拱手，低语道：
“有劳副教主……可千万要安然回来啊……”
粉色遁光再起，太乙真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灵鹫山。
开玩笑，我要的是祸水西引，可不是让师弟陪葬！
所以出面吸引注意的有了，也该去找真正的援手来帮忙了！
嗯，老友红云、还有镇元子就很合适！
至于燃灯……我倒要看看，这位心怀鬼胎的副教主，会如何从血海提人？
又会带回来一个怎样的“明虚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