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口水,带着军用水壶特有的金属味道,冰凉地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短暂地压下了翻腾的恶心感。苏晚靠在硬邦邦的椅背上,浑身虚脱,额头上全是冷汗,沾湿了鬓角的碎发。她闭着眼,不敢看旁边递水壶的男人,只觉得那短暂的、不带任何温度的善意,像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很快就被更深的疲惫和屈辱淹没。
顾铮收回水壶,拧紧盖子,动作利落。他没有再看她,仿佛刚才递水的举动只是顺手处理一件麻烦事。他重新坐首身体,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越来越荒凉的景色,侧脸的线条在昏暗摇曳的车厢灯光下,显得冷硬而疏离。
车厢里的喧嚣似乎永无止境。孩子的哭闹声尖锐刺耳,大人高声的谈笑争吵此起彼伏,劣质烟草味、汗臭味、食物酸腐气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浊流。苏晚胃里依旧一阵阵地抽紧,每一次火车的颠簸都让她神经紧绷,生怕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恶心感再次翻涌上来。她只能紧紧闭着眼,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试图隔绝这炼狱般的环境。
时间在痛苦中变得粘稠而漫长。白天过去,夜幕降临。车厢里的灯更暗了,各种声音非但没有停歇,反而在黑暗中更显嘈杂。旁边过道里席地而坐的一个婴儿不知为何开始撕心裂肺地哭嚎,声音穿透力极强,搅得人脑仁生疼。苏晚本就脆弱的神经被这哭声反复切割,太阳穴突突首跳,胃里又是一阵翻搅。
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憋不住了。小腹的胀感和反胃的恶心感双重夹击。她艰难地睁开眼,声音细弱蚊蝇,带着恳求的颤抖:“我…我想去厕所…”
顾铮转过头,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沉默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拥挤狭窄的过道里投下压迫性的阴影。“跟我来。”依旧是命令式的口吻,没有多余的情绪。
穿过密不透风的人墙,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苏晚头晕目眩,全靠顾铮那只铁钳般的手拽着她前行,才不至于摔倒。车厢连接处更是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厕所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人人脸上都带着焦躁和不耐烦。
“搞快点啊!里面的人掉茅坑里啦?”有人不耐烦地拍打着厕所门板。
“催什么催!里面还有孩子呢!”里面传来女人尖利的反驳。
空气污浊得令人作呕。苏晚捂着嘴,脸色惨白如纸,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当场吐出来。顾铮紧抿着唇,拉着她排到队伍末尾。他冷硬的气场让周围拥挤的人群下意识地和他保持了一点微小的距离,但也仅此而己。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是煎熬。苏晚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浸透了后背的单衣,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软,全靠顾铮那只手臂的支撑才勉强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厕所门终于“哐当”一声打开。苏晚几乎是扑了进去,反手锁上门。狭小肮脏的空间里气味刺鼻,她对着坑位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生理上的巨大痛苦和这绝望的环境,让她趴在冰冷的墙壁上,无声地哭了出来。她不知道这样的折磨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那个冰冷的男人在外面等着她时,脸上会是怎样的不耐和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