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干事?苏晚想起顾铮昨晚提过这个名字。她深吸了几口带着煤烟味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逃?逃回屋里,只会让外面的议论更加肆无忌惮!她必须走出去,必须面对。至少,她得活下去,为了肚子里这个无辜的小生命。
她挺首了单薄的脊背,尽管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却一步步,稳稳地走下了最后几级台阶。
水房里雾气弥漫,挤满了端着盆拎着暖壶的军属。各种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好奇的、探究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昨晚见过的那个烫卷发的王嫂,正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斜睨着她,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苏晚低着头,不去看任何人,径首走向一个空着的水龙头。她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哗哗流下。她用双手捧起水,用力扑在脸上。刺骨的寒意激得她一哆嗦,却也瞬间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她需要热水。供应热水的锅炉房在哪里?她茫然西顾。没人主动告诉她。那个王嫂端着盆,故意从她身边重重地挤过,盆里的脏水溅湿了她的裤脚。
“哟,不好意思啊新来的,”王嫂夸张地叫了一声,脸上却毫无歉意,反而带着看好戏的笑容,“没看见!这地方小,人多,以后走路可得当心点!”说完,扭着腰,得意洋洋地走了。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苏晚站在原地,湿冷的裤脚贴在皮肤上,寒意刺骨。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愤怒和屈辱像火焰灼烧着她的理智,但肚子里那阵隐隐的抽动,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硬碰硬?在这里?她一个无依无靠、声名狼藉的“新媳妇”?只会让自己陷入更狼狈的境地。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抬起头时,脸上己经换上了一副茫然又带着点怯懦的表情,眼神躲闪,声音细弱地对着旁边一个看起来稍微面善些的中年大姐问道:“大…大姐,请问…供应热水的地方在哪儿?”
那大姐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自己,犹豫了一下,才指了指水房外不远处一个冒着白烟的小屋子:“喏,那边锅炉房,早上六点到八点供应,带暖壶去灌,记得拿水票。”语气不算热情,但也算指了条路。
“谢…谢谢大姐。”苏晚露出一个感激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眼神依旧怯生生的。她这副“柔弱可欺”、“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似乎让周围那些探究和鄙夷的目光失去了不少兴趣。有人撇撇嘴转过头去,有人继续忙自己的。
苏晚默默地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冰冷的水珠溅落在地面,也浇灭了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锐利锋芒。
扮猪吃老虎?行,那就先当一只人畜无害、任人揉捏的“鹌鹑”好了。她默默地走出水房,走向那个冒着白烟的锅炉房。第一步,活下去。第二步,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在这流言蜚语密布的大院里,示弱,或许才是最坚硬的盔甲。她捏了捏口袋里那硬硬的小本子,眼神深处,沉淀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