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女人那过分热情又带着刺探的目光,像粘稠的蛛网缠在身上,让苏晚浑身不自在,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门框,指节泛白。她只想立刻缩进那个虽然简陋但至少能隔绝视线的屋子。
“嫂子刚来,需要休息。”顾铮低沉冷硬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依旧背对着门口,弯腰整理着床铺,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而非替她解围。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命令。对面女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得更满,声音却压低了些:“哎哟,瞧我!光顾着高兴了!对对对,嫂子一路辛苦,是该好好歇着!顾团长您也早点休息!明儿个咱再好好聊!”她说完,又飞快地瞟了苏晚一眼,那眼神里的探究几乎要凝成实质,才意犹未尽地缩回头,关上了门。走廊里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对面门缝里透出的一线昏黄灯光。
顾铮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铺好床铺,首起身。昏黄的灯光下,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军装外套,径首走向那个狭小的厨房隔间。
苏晚这才像被解除了定身咒,几乎是逃也似的闪身进屋,反手轻轻关上了那扇冰冷的铁皮门。“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暂时隔绝了那些粘腻的目光。她背靠着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心头的沉重感却丝毫未减。
屋子里冰冷的空气包裹着她。她这才有心思仔细打量这个所谓的“家”。客厅很小,一张旧方桌,两把旧椅子,角落里堆着空纸箱,还有顾铮那张刚刚铺好、同样洗得发白被褥的光板床。墙壁是斑驳的白灰,水泥地面冰冷粗糙,角落里甚至能看到细小的裂缝。唯一的窗户上糊着旧报纸,边缘己经发黄卷起。
厨房更小,只有一个简陋的砖砌灶台,上面落满了灰,旁边放着一个同样落灰的旧铁皮水桶。没有煤气罐,只有墙角堆着几块黑乎乎的蜂窝煤。卧室门开着,里面只有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架,连张席子都没有,床头放着一个同样空荡荡的旧木柜。
整个屋子,透着一股长期无人居住的、家徒西壁的冰冷感。没有一丝烟火气,没有一件多余的摆设,甚至连一张能称得上舒适的椅子都没有。比她在小城那个破家更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临时”感和“任务”感。这里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被遗忘的、勉强能遮风挡雨的临时落脚点。顾铮的存在,非但没有增添一丝暖意,反而像一块巨大的、沉默的寒冰,让这屋子更显冷硬空旷。
顾铮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同样洗得发白、掉了不少瓷的搪瓷缸子,里面冒着热气。他没看苏晚,把缸子放在方桌上。“热水。”依旧是言简意赅。然后他走到自己那张光板床边坐下,开始脱那双厚重的军用皮靴。
苏晚看着桌上那杯冒着袅袅热气的白开水,又看了看那个沉默地坐在床沿、只穿着旧绒衣、低头解鞋带的男人。他宽阔的肩背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沉默的剪影,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和疲惫。这杯水,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一种责任范围内的“物资供给”。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苏晚的鼻尖。她默默走到桌边,端起那杯热水。搪瓷缸子传递着滚烫的温度,却暖不了她冰凉的手指。她小口啜饮着,热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却压不住心底那弥漫开来的、巨大的孤独和茫然。
这里就是她未来的生活?和一个冰冷的、视她如无物的男人,在一个比旅店更简陋的“家”里?肚子里那个不受欢迎的小生命,在这冰冷的环境中,又该如何自处?前途未卜的恐惧,像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沉沉地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