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铮率先走了进去，动作利落地摸索着墙上的开关。“啪嗒”一声，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亮了起来，驱散了门口的一小片黑暗，也照亮了屋内简陋的陈设。
苏晚站在门口，借着微弱的光线往里看。房子不大，一室一厅的格局，墙壁是斑驳的白灰墙，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客厅里只有一张掉漆的木头方桌和两把同样破旧的椅子，角落里堆着几个落满灰尘的空纸箱。卧室的门开着一条缝，隐约能看到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架子。
整个屋子透着一股家徒西壁的冷清和长期无人居住的荒凉感，比她在小城那个破家好不了多少，甚至更加冰冷、缺乏人气。
顾铮把藤条箱放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几乎笼罩了站在门口、显得格外单薄无助的苏晚。他深邃的目光在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停顿了几秒，眉头似乎又蹙了一下。
“以后你就住这里。”他的声音在空旷冰冷的屋子里响起，带着惯有的冷硬和不容置疑，“卧室归你。我睡外面。”他指了指客厅角落那张光秃秃的木板床架——那上面甚至连张席子都没有。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分房睡……这在她意料之中，甚至算是一种“优待”。可这冰冷的宣告，依旧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她内心深处最后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之间，果然只有冰冷的界限和名义上的责任。
“厨房在那边，”顾铮指了指客厅另一侧一个狭小的、没有门的隔间，“厕所在走廊尽头，公用。水房在楼下。”他的介绍简洁得像在布置任务，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明天会有人送些基本的生活用品过来。粮本和副食本，”他顿了顿，从军装内袋里掏出两个深红色的小本子，放在那张摇摇晃晃的方桌上，“收好。”
交代完毕，他仿佛完成了任务，不再看苏晚，径首走向客厅角落那张光板床。他脱下军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里面是洗得发白的旧军绿色绒衣，勾勒出宽厚结实的肩背线条。他弯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同样落满灰尘的旧木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套折叠整齐、但同样洗得发白的被褥，动作熟练地开始铺床。
苏晚僵在门口，像个误入他人领地的局外人。冰冷的空气钻进她单薄的棉袄，冻得她牙齿微微打颤。看着那个沉默地铺着床铺、将她彻底视为空气的男人，一股巨大的、被遗弃的孤独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将她彻底淹没。这里就是她的“新家”？一个比之前更冰冷、更陌生、更让人窒息的牢笼。
就在这时，对面那户人家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泻出来，一个烫着时兴卷发、穿着红色毛衣的女人探出半个身子。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先是好奇地扫过站在门口的苏晚，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那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当她的目光转向屋内正在铺床的顾铮时，脸上立刻堆起了过分热情的笑容。
“哎哟！顾团长！您回来啦？可算把嫂子接来了？”女人的声音又尖又亮，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刻意的熟稔。
顾铮铺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
那女人也不觉尴尬，目光又黏回苏晚身上，笑容更盛，却带着一种让苏晚极其不舒服的粘腻感：“这就是嫂子吧？哎呦喂，长得可真俊！这一路辛苦了吧？坐了好几天火车？啧啧，瞧这小脸白的……”她说着，目光像扫描仪一样，精准地落在了苏晚下意识护着小腹的手上，眼神里的探究意味更浓了，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苏晚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眼神……和街道刘主任的审视如出一辙！甚至更露骨！她的“名声”和“情况”，难道己经像长了翅膀一样，先她一步飞到了这个千里之外的边陲驻地？一股熟悉的、冰冷的恐慌感再次攫住了她。刚逃离狼窝，又入虎穴？这大院里看似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怎样的暗流？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指紧紧抠住了冰冷的门框，指关节用力到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