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里像塞进了一团浸了水的棉絮，又沉又闷，还嗡嗡作响。苏晚费力地掀开眼皮，刺目的阳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格子，在斑驳脱落的墙皮上投下晃眼的光斑。一股混合着霉味、劣质煤烟和淡淡汗腥的空气，霸道地钻入鼻腔。
这不是她的Loft公寓。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硌得骨头生疼，盖在身上的薄被带着一股陈年的、洗不干净的味儿。视线所及，是掉了漆的木头柜子，搪瓷盆磕掉了好几块瓷，印着“先进生产者”字样的搪瓷缸子孤零零地立在掉漆的小方桌上。
“嘶……”一阵尖锐的头痛袭来，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脑海。
苏晚，二十岁，南江国营第三纺织厂的女工。就在昨天，她被厂里保卫科当众宣布开除，罪名是“生活作风有问题”——有人举报她和厂里新来的、那个斯斯文文的下乡知青李卫民“搞破鞋”，在厂区后面的小仓库“拉拉扯扯，行为不端”。
记忆里那个叫李卫民的知青，确实对她表示过好感，送过两次食堂的肉包子，但原主胆小怕事，只想安安稳稳保住“铁饭碗”，每次都躲得远远的。那天她只是去仓库领劳保用品，恰好李卫民也在，两人连话都没说一句，就被不知谁喊来的保卫科干事堵了个正着。
百口莫辩。流言蜚语像长了翅膀的毒蜂，一夜之间蜇遍了整个家属区和厂区。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原主又羞又怕，回家就发起了高烧，稀里糊涂地就这么……没了？
而她，二十一世纪的设计师苏晚，通宵加班改方案后趴在桌上眯了一会儿，再睁眼，就成了这个被钉在“破鞋”耻辱柱上的八十年代同名女工。
“老天爷……”苏晚撑着发软的身体坐起来，喉咙干得冒烟。她看着自己那双骨节分明却带着薄茧的手，不再是精心护理的纤纤玉指。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穿越而来的茫然。开局就是地狱模式？名声扫地，工作丢了，在这个把“作风问题”看得比天大的1983年，她几乎能预见自己未来举步维艰的日子。
屋外传来刻意拔高的议论声，是隔壁的王婶子：“……啧啧，小小年纪不学好，这下好了吧，工作都作没了！看她以后怎么嫁人！”
“就是，丢死人了，连累咱们整个院子的名声……”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闷得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把脸埋进带着异味的薄被里。这不是她熟悉的世界，没有便捷的网络，没有公平的申诉渠道，只有铺天盖地的指指点点和足以压垮一个人的道德审判。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恐慌，顺着脊椎爬满了全身。
原主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太烫手了。
就在苏晚被流言蜚语和生存压力逼得几乎窒息的时候，原主混乱记忆里的另一个片段，像根救命稻草般浮现出来——结婚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