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大川推开院门时,晨露还沾在青石板上。
周欣立在台阶下,身后跟着三个扛木箱子的壮实男人,最前头那个中年汉子正搓着沾了木屑的手,额角细汗在晨光里闪。
"易科长,可算把您盼出来了。"周欣堆着笑凑上来,发间银簪子晃得人眼晕,"这是王木匠家的人,昨儿夜里听说我之前嘴快办错了事,急得一夜没睡,天没亮就雇车拉着东西来赔不是。"
易大川垂眼扫过木箱子——其中一个箱盖没扣严,露出半截红绸,是喜服料子的颜色。
他抱着二胜的手紧了紧,孩子刚醒,小脑袋还迷糊着往他颈窝里钻。
"周婶,您这阵仗太大了。"他后退半步,让院门在身后虚掩,"我跟政君的事,本就该我们自己说清楚。"
周欣的笑僵在嘴角,转头对王家人使眼色。
中年汉子立刻哈腰上前:"易科长,是我们家那口子不懂事,非说您嫌弃政君手笨,昨儿把给您纳的棉鞋都剪了。
您瞧这箱子,是政君连夜绣的枕套,还有她爹新打的樟木箱子......"
"王伯。"易大川打断他,声音放得温和,"政君是好姑娘,可感情的事,不是靠箱子里的东西能堆出来的。"他摸了摸二胜的后颈,孩子正揪他衣角玩,"再说了,我前儿刚跟政君说清楚,我现在要顾着弟弟,顾着养父,没心思谈这些。"
王家人面面相觑。
周欣突然拔高声音:"大川兄弟,你这就不懂事了!
政君哪回见着你不是红着脸躲?
上回你修机器划破手,人家在车间蹲了半宿给你熬药......"
"周婶。"易大川抬眼,目光像淬了冰,"您替政君着急,我领情。
可您上月在食堂说'易科长就图王家成分干净',上上周在裁缝铺说'易家那小崽子没娘,正好要个会疼孩子的'——这些话,您当政君没听见?"
周欣的脸"刷"地白了。
她张了张嘴,银簪子在鬓角乱晃:"我那是......那是怕你俩脸皮薄!"
"脸皮薄的是您。"易大川怀里的二胜被他声调惊得打了个哆嗦,他低头哄了两句,再抬头时目光更冷,"您当我不知道?
上回王政君给我送手套,是您非说'姑娘家太主动跌份儿',硬把东西扣下,让宝娟拿给我当'说媒礼'?"
院外传来卖豆腐脑的梆子声。
周欣身后的木箱子"咚"地砸在地上——扛箱子的男人没扛住,惊得后退两步。
周欣的指甲掐进掌心,额头青筋首跳:"易大川,你这是狗咬吕洞宾!
我一片好心......"
"您的好心,把政君的心意都嚼碎了喂人。"易大川摸了摸兜里的蓝布包——昨晚王政君隔着院墙扔进来的,里头是双重新纳的棉鞋,鞋帮上歪歪扭扭绣着"平安"二字,"她要是真愿意,该自己站在我面前说,不是您替她在全院嚼舌根。"
周欣突然笑了,笑得肩膀首颤:"好,好啊!
易科长现在翅膀硬了,嫌我们这些老嫂子多管闲事了!
行,我不管了——"她猛地转身,一眼瞥见刚从菜摊回来的秦淮茹,手里还提着半筐菠菜,"倒是有些人,自己男人死了拖着三个油瓶,偏要跟黄花大闺女抢男人!"
秦淮茹脚步顿住,菜筐"当啷"掉在地上。
菠菜滚了一地,有根还沾了泥,糊在她洗得发白的蓝布裤腿上。
"周欣你疯了!"易大川往前跨一步,可周欣己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扑过去揪住秦淮茹的头发:"你当我不知道?
上回在副食店,你跟宝娟说'易科长最疼没娘的孩子',明里暗里挤对政君!"
秦淮茹被拽得踉跄,后脑勺撞在院墙上,眼泪"刷"地下来:"我没说过......真没说过......"
"没说过?"周欣扬起手,指甲尖擦过秦淮茹的脸,"那回易中海生病,你端着鸡汤往易家跑,当全院人眼瞎?"她越说越激动,另一只手揪住秦淮茹的衣领,"你个克夫的,自己守寡不够,还想克易家爷俩!"
围观的人渐渐围上来。
有老太太喊"作孽",有小年轻想拉架又不敢伸手。
易大川抱着二胜挤到跟前,刚要掰周欣的手,就见她突然抬脚踹向秦淮茹的腰——
"妈!"棒梗的哭嚎从胡同口传来。
周欣的动作顿了顿,可那股子狠劲己经收不住,指甲深深掐进秦淮茹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