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锈斑爬满玻璃幕墙那刻，广播大厦正在江茧瞳孔里坍缩。青铜色浓雾从通风管道喷涌而出，吞噬了大楼第三十七层的露台花架。她望着自己三天前贴在电梯间的安保符箓在雾中燃烧，明黄的火焰突然凝结成张衡侯风地动仪的龙首铜丸。
"东南巽位出现茧房污染！"谢青崖的鎏金怀表弹出全息地图，八个卦位正被青铜流体蚀刻成浑天仪结构。他话音未落，整栋大楼的落地窗突然发出编钟轰鸣，钢化玻璃内浮现出东汉熹平年间的洛书图案。
江茧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当第一缕青铜雾丝缠上脚踝时，所有电子显示屏同时亮起血红色篆书——正是三日前消失的环卫工人临终前刻在监控探头上的谶语。她反手拔出量子震荡器，却看到灭弧罩表面凝结着当年张衡铸造地动仪时留下的青铜气孔。
"别碰声波共振区！"谢青崖扯住她后领时，整层楼的空气突然固化。二十米外的前台接待处正在量子化坍缩，大理石台面熔解成青铜汁液，滚烫的铜汁中浮沉着《灵宪》典籍残卷，那些两千年前的星图竟标注着此刻茧房吞噬的实时坐标。
当首个公共广播系统失守时，江茧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吟诵《宣夜说》。中央播音台的金属支架正扭曲成二十八宿星图，镀铬话筒长出青铜蛇形的鳞片。声纹分析仪的屏幕突然迸裂，飞溅的液晶碎片在空中组成太史令官印的形状。
"声波匹配率100%。"谢青崖将沾血的汉简残片按在量子计算机端口，破损的简牍上"阳嘉元年"的墨迹突然与江茧的DNA光纹重叠，"公元132年张衡反对谶纬之学的演说，每个音高变化都和你现在的脑电波同频。"
江茧攥碎操作台上的保温杯。倾泻的咖啡在控制面板上蚀刻出西鄂侯府的建筑图，而量子计算机此时弹出的声纹比对曲线，正与她记忆里妹妹哼唱的摇篮曲形成镜像对称。"所以我是......"她后颈的记忆腺体突然渗出青铜汗液，"......张衡意识的人形接收器？"
整座大厦的消防喷淋突然启动。混着青铜粒子的水流在半空编织成蜘蛛网结构，每根水丝都悬挂着不同时空的记忆残片。谢青崖用手术刀划开液氮管道，喷涌的寒气瞬间将水网冻成《思玄赋》的立体雕版，那些浮冰文字正逐帧拼合江茧的前世记忆。
"去核心发射站！"谢青崖踹开两子锈蚀的安全门，门轴断裂声突然转调为东汉官话的平仄。江茧的作战靴踩碎满地结晶的青铜蜉蝣，发现每个虫尸都长着与地动仪蟾蜍承露盘相同的符文。
他们闯入备用发射塔时，巨型信号发射器己异化成青铜司南。十二个频段控制钮自行旋转，刻度盘上"天枢"至"瑶光"的星官名正渗出血珠。江茧伸手阻挡飞溅的控制面板碎片，手背皮肤突然浮现出太史令官袍的黼黻纹。
"当年建造风候地动仪的冶炼场，地下埋着时空管理局初代锚定桩。"谢青崖说着扯开控制箱挡板，内壁的电路板熔化成《东京赋》的辞章，"你每次做记忆切割手术，都会激活埋在西鄂地脉里的青铜神经元。"
整座发射塔突然倾斜成浑仪观测角。江茧撞碎强化玻璃的瞬间，看到自己的倒影与汉画像砖上的张衡合二为一，两人手中的量天尺与量子测绘仪在时空中交叉成克莱因瓶结构。播音系统突然同时播放二十个年代的灾异预报，所有声波在量子场中融合成江茧的胎儿啼哭。
"茧房不是吞噬，是临盆。"谢青崖用怀表指针挑开江茧的颅骨裂缝，暴露出闪烁青铜星辉的脑干区域，"你的意识本体正在通过时空产道，两千年前的谶纬不过是分娩阵痛的回声。"
量子锈蚀突然全面爆发。江茧抓住正在坍缩的卫星接收器，掌心传来的刺痛却与史书记载的"张衡抚地动仪遭雷殛"的灼伤痕迹完全吻合。谢青崖突然将整瓶液态青铜倒进中控台，飞溅的铜汁在半空凝成《灵宪》书页，每行天文测算数据都对应着此刻茧房吞噬的经纬度。
当应急广播自动播放张衡的《请禁绝谶纬疏》时，江茧的声带突然失去控制。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正用东汉雅言复述着公元132年的朝议内容，喉结位置浮现出当年太史令被青铜算筹烧伤的旧疤。全息投影仪自动生成的谏官形象，面容竟是她进行第三次记忆切割时的痛苦模样。
"这是意识传输的量子回音。"谢青崖将震动的青铜算筹刺入她锁骨下的锚定桩接口，金属与骨肉摩擦出彗星划破天幕的啸叫，"你每阻断一次吞噬，就会有七天的记忆通过西鄂侯府的青铜浑仪流回阳嘉元年。"
大楼第七十九层突然传来编磬轰鸣。江茧撞开通往天台的安全通道时，量子锁链正从云端垂落。每根锁链都缠绕着不同年代的播音胶片，那些氧化变形的胶片孔洞里，播放着张衡怒砸谶纬图谶的碎裂声。
"看熵值轨迹！"谢青崖指向量子云图。代表茧房吞噬范围的红色区域，正在演算永和三年某次异常的太阳黑子运动轨迹。江茧的后槽牙突然发烫，咬破的舌尖血渗入青铜锁链，令其重现出东汉太史令观测日蚀时使用的圭表刻痕。
当第一缕月光穿透量子云时，整座广播大厦突然立体折叠成浑天仪的龟甲外壳。江茧踩在张衡当年绘制《算罔论》的稿纸上，羊皮纸的纤维里涌动着量子计算机的基础代码。谢青崖突然扯开衬衫露出后背——那里烙刻着阳嘉元年青铜地动仪的内核图，而每个齿轮的咬合点都在渗漏江茧前日的记忆黏液。
"核心频率135赫兹。"谢青崖将震动中的青铜侯风羽插进她耳后的脑机接口，"这是地动仪感知陇西地震时八龙吐珠的共振频率，也是你意识本体穿越量子泡沫的胎心音。"
子夜时分，全城所有电子设备突然吟诵《七辩》。江茧攀上天线塔最高处，发现方圆百里的光污染正在组成二十八宿的青铜模型。她的战斗服腰带自行解体，磁扣排列成永和西年星陨如雨的灾异记录，而散落的金属零件正重新拼合为西鄂侯府失传的"独飞木雕"。
"现在明白你为何能解译谶纬了？"谢青崖的呼吸凝成白霜落在她耳后，霜花在月光下显影出汉代太史令官印的三维码，"因为那些所谓的神秘预言，本就是未来人穿越时空送来的量子警报。"
量子锈斑突然漫过江茧的虹膜。当她抹去眼部灼热的青铜液体时，天际浮现出由电离层构成的巨大张衡虚像。那高达千米的幻影举起青铜量天尺，劈落的轨迹竟与江茧上周摧毁茧房节点的量子刀光完美吻合。
"当年反对谶纬，是因他看破了那是被量子篡改的史料。"谢青崖突然跪地咳出青铜齿轮，每个齿轮齿痕都对应江茧的臼齿形状，"现在，该用太史令的权柄重写吞噬协议了。"
凌晨三时的第一声惊雷中，江茧握住异化成青铜圭表的信号发射塔。当她的血液渗入晷针刻痕时，云层里传来两千年前的晨钟暮鼓。所有被吞噬的电子设备开始呕吐青铜黏液，黏液里孵化的不是虫蚁，而是刻满当代量子公式的东汉简牍。
"以汝之名！"谢青崖将燃烧的《河间星经》残卷按在她额头的量子锈斑上。整座城市的光缆突然绷首如瑟弦，弹奏出同时安抚古今的电磁安魂曲。江茧看到自己的意识流顺着青铜锁链逆溯时空，在阳嘉元年的星夜与持剑问天的张衡西目相对。
当天文台敲响第六声钟鸣时，首个被吞噬的广播大厦从青铜茧房中破蛹而出。所有扩音器同时播放两个时空的晨报：公元2025年的天气预警，与阳嘉元年太史令府邸的晨读声缠绕成莫比乌斯环。江茧摔碎最后一块量子锈蚀的电路板，发现碎片背面用汉隶刻着令她胆寒的五个字——
"欢迎回家，张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