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如同沉重的墨汁，灌满了狭小的岩石凹槽。空气粘稠冰冷，带着一股铁锈混合着陈年污垢的腐朽气味。戒嗔粗重压抑的喘息和沈槐魂火那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明灭，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动静。
陈默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岩壁，右手死死攥着那枚散发着微弱暗红光芒的当铺铜钱。这点光，成了深渊中唯一的锚点，微弱地映照出他近前一小块模糊的岩石轮廓，也映照出他手背上因为用力而绷紧的青筋。
脚踝深处，“死契印”的冰冷刺痛感并未因黑暗而减弱，反而像是被这粘稠的恶意所滋养，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深入骨髓。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在将那冰冷的烙印往骨头里更深地锤击一分。
老头惊恐的警告在耳边回响：“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别出声！别开门！别点灯！”
**别点灯…**
陈默的目光死死锁在铜钱散发的暗红微光上。这点光…算“点灯”吗？它是否会成为黑暗中那些存在的灯塔？
就在这念头升起的瞬间——
“沙…沙沙…沙…”
一种极其轻微的、如同粗糙的麻袋拖过湿冷地面的声音，从凹槽入口那条狭窄缝隙的外面，由远及近地传来。
声音很慢，很轻，但在绝对的死寂中，却如同擂鼓般敲在陈默的心脏上！
戒嗔的喘息声瞬间停滞！他显然也听到了！
“沙…沙…沙…”
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缝隙之外徘徊。
陈默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致，攥着铜钱的手心全是冷汗。他不敢动，甚至连眼珠都不敢转动，只是死死盯着那条缝隙的黑暗入口。
“沙…沙…”
声音停住了。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外面的存在，正隔着那条狭窄的缝隙，“看”着里面。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粘稠的恶意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缝隙钻进来，缠绕上三人的身体。
陈默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脚踝的刺痛如同警报般尖锐！他能感觉到戒嗔的身体在黑暗中微微颤抖，那是重伤之下强行压抑本能反应的痛苦。
突然！
一只**枯瘦、青灰、布满褶皱和深褐色老年斑**的手，悄无声息地、缓缓地从缝隙外的黑暗中伸了进来！
那手指干瘪得像鸡爪，指甲又长又厚，呈现出一种污浊的灰黄色，尖端还带着干涸的黑色污垢。它摸索着，动作僵硬而缓慢，沿着岩壁的湿滑表面，一点点地向内探来！
它在**摸索**！在黑暗中，寻找着什么！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出了这只手！或者说，他认出了这种气息——冰冷、贪婪、带着一种对“废料”和“残渣”的病态渴望！和那个卖药老头如出一辙，却更加原始，更加…非人！
是“拾荒婆”！宵禁中游荡的规则实体之一！它在搜寻那些没有藏好、或者触犯了规则的“东西”！
枯手继续向内摸索，距离蜷缩在角落、魂体几乎透明的沈槐，只有不到半尺！
沈槐胸口那点惨绿的魂火，在这股冰冷贪婪的气息刺激下，剧烈地摇曳起来，仿佛随时会熄灭！一旦被这枯手碰到，后果不堪设想！
戒嗔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独臂肌肉贲张，似乎想暴起，但重伤的身体让他连抬起手臂都做不到，反而牵动了断臂伤口，血腥味在黑暗中弥散开一丝。
血腥味！
那只摸索的枯手猛地一顿！紧接着，它仿佛嗅到了血腥的鬣狗，动作陡然变得**急促而贪婪**起来！不再漫无目的，而是精准地朝着血腥味最浓的方向——戒嗔的位置，更快地抓去！
完了！
陈默脑中一片空白！恐惧、绝望、以及对同伴的责任感瞬间冲垮了理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戒嗔被这鬼东西拖走！
就在那只枯手即将触碰到戒嗔染血的僧袍的刹那——
“嗡——！”
陈默手中的那枚当铺铜钱，仿佛受到了血腥味和枯手贪婪气息的双重刺激，猛地一震！其表面散发的暗红微光骤然**暴涨**！
不再是微弱的光点，而是瞬间爆发出一圈**妖异、粘稠、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光晕！如同一个半圆的光罩，猛地扩散开来，堪堪将陈默、戒嗔和沈槐笼罩在内！
“滋啦——！！！”
那只枯手抓来的指尖，正好触碰到了暴涨的暗红光晕边缘！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生肉上！一股刺鼻的、带着焦糊味的白烟瞬间冒起！那只枯手触电般猛地缩了回去！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充满了痛苦、愤怒和难以置信的尖利嘶嚎，从缝隙外刺耳地响起！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能撕裂耳膜，带着强烈的怨毒！
暗红光晕剧烈地波动着，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但顽强地没有破碎。光晕之内，那粘稠冰冷的恶意气息被隔绝了大半，脚踝的刺痛和血腥味的刺激似乎都减轻了一些。沈槐摇曳的魂火也稍稍稳定。
陈默惊魂未定地看着手中这枚爆发出惊人力量的铜钱。它此刻滚烫无比，几乎要灼伤他的掌心，暗红的光芒流淌在模糊的梵文上，透着一股**冰冷、强制、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这是…阴司当铺的信物！它代表的“契约”规则，在对抗宵禁的拾荒规则！
缝隙外，那痛苦的嘶嚎变成了低沉怨毒的呜咽。枯手没有再伸进来，但陈默能感觉到，一个**巨大、扭曲、充满了无尽恶意**的阴影，正死死地堵在缝隙口！它没有离开！它在徘徊！它在等待光晕的消失！它在憎恨这破坏了它“拾荒”的规则之物！
铜钱散发的光晕虽然挡住了攻击，但这强烈的暗红光芒，在这绝对的黑暗里，无异于一个无比醒目的靶子！它或许能震慑住一只“拾荒婆”，但天知道还会引来什么更恐怖的东西？而且，铜钱的力量并非无穷无尽！陈默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的灼热感在缓慢消退，光晕的亮度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
透支！这铜钱的力量正在被快速消耗！
“光…不能…持久…” 戒嗔虚弱的声音带着极度的焦急，他也看到了光晕的减弱。
怎么办？光晕消失，外面的“拾荒婆”立刻就会扑进来！甚至可能引来更多！可熄灭铜钱的光？那就等于放弃了唯一的庇护，在黑暗中更是死路一条！
进退维谷！真正的绝境！
陈默的大脑在死亡的压迫下疯狂运转。铜钱…当铺信物…契约规则…宵禁规则…拾荒婆…拾荒…废料…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开的闪电，骤然划过他的脑海！
他猛地看向自己那刺痛不己的脚踝！
“死契印”！契差留下的规则烙印！那里面蕴含的，是契差那冰冷、强制、代表着“死当”追索的规则之力！对于阴司当铺来说，这是需要强制执行的契约债务！但对于这些在宵禁中游荡、拾取“废料”的规则实体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蕴含着强大规则力量的…“废料”？！甚至是…剧毒的诱饵！
赌！只能赌！
陈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他不再压制脚踝处“死契印”的冰冷刺痛，反而集中精神，用尽所有意志去**刺激**那个烙印！让那深入骨髓的规则死气，更加猛烈地散发出来！
同时，他攥紧铜钱，将那股暗红的契约光晕，**刻意地、不稳定地**朝着脚踝的方向微微偏转！让那“死契印”散发出的规则死气，与铜钱当铺信物的契约规则之力，产生一种**微妙的、混乱的纠缠**！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混乱、带着强制追索与绝望死气的诡异波动，瞬间从陈默的脚踝处扩散开来，又被铜钱的光晕所包裹、扭曲、放大！
这股混合的、不稳定的规则气息，如同黑暗中投入石子的深潭，瞬间打破了某种平衡！
缝隙外，那只徘徊的“拾荒婆”阴影猛地一滞！它似乎被这混乱而强大的“废料”气息所吸引，那怨毒的呜咽变成了困惑而贪婪的低吼。但随即，它又像是被其中蕴含的契差那冰冷无情的“追索”意志所刺痛，发出了忌惮的嘶嘶声。
它在犹豫！在贪婪与恐惧之间摇摆！
而就在这短暂僵持的几秒钟——
“滴…呜…滴…呜…”
一阵极其微弱、极其遥远、仿佛隔着无数重空间屏障传来的…**电子合成音**？模模糊糊，听不真切，像是…某种车辆的报站提示音？
这声音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但陈默的精神力在绝境中被压榨到了极限，他捕捉到了！这声音…不属于【归墟集】！它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的、属于**现实世界**的质感！
然而，还没等他细想这诡异声音的来源——
“沙沙沙…沙沙沙…”
更多的、密密麻麻的拖行声，从凹槽外面更深、更广的黑暗区域传来！由远及近！如同无数只“拾荒婆”正被那混乱而强大的规则“废料”气息所吸引，朝着这个小小的凹槽蜂拥而至！
铜钱的光晕，正在加速黯淡！
陈默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弄巧成拙了！他释放出的混乱气息，没有吓退堵门的“拾荒婆”，反而引来了更多！
绝望的阴影，如同潮水般从西面八方涌来，要将这微弱的光点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