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腥臭的空气灌入肺腑,冰冷坚硬的木地板硌着身体,都比不上魂源深处那持续撕裂、仿佛要将存在本身都磨灭的剧痛。陈默的意识在剧痛与冰冷的撕扯中沉浮,每一次试图凝聚都带来更深的眩晕。耳边是戒嗔沉重如擂鼓的心跳,是沈槐压抑着痛苦的粗重喘息,还有…身后那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的**“咚!咚!咚!”**声!
那是污血凝聚的怪物,在疯狂撞击镜域入口的穿衣镜!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腐朽的戏楼回廊剧烈震颤,灰尘和朽木碎屑簌簌落下。镜框边缘,粘稠暗红的污血如同活物般蠕动着,沿着墙壁向下流淌,留下蜿蜒恶臭的痕迹。裂痕在镜面上急速蔓延,如同蛛网般覆盖了大部分镜面,中心区域甚至开始向内凸起,形成一个个鼓胀的、由污血和碎镜构成的恐怖肉瘤!镜面,随时可能彻底爆碎!
“沈槐!出口方向!” 戒嗔抱着陈默,如同抱着易碎的琉璃,脚步却稳如磐石,在剧烈摇晃的回廊中疾奔。他声音低沉急促,带着武僧特有的沉稳与紧迫。
沈槐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血迹未干,眼神却锐利如鹰。他右手五指翻飞,一枚小巧的青铜罗盘悬浮掌心,指针疯狂乱颤,周围缭绕着微弱却坚韧的银色丝线,艰难地在弥漫的腐朽怨气中捕捉着空间的薄弱点。他左手捂着小腹,那里衣襟己被鲜血染红一片,显然在维持镜域洞口时受了不轻的内伤。
“左…左转!前方戏台侧幕!” 沈槐声音嘶哑,指向回廊尽头一处垂挂着破烂猩红帷幕的拱门,“那里…是整个戏楼格局的‘灵枢’节点!怨气最重…但…也是空间最薄弱之处!打破它…或有一线生机!” 他语速极快,显然这个判断也冒着巨大风险。
“好!” 戒嗔毫不迟疑,脚下发力,抱着陈默如离弦之箭冲向侧幕拱门!沈槐咬牙跟上,指尖在罗盘上连点数下,数道银线射出,缠绕在戒嗔和自己身上,如同牵引的绳索,抵抗着空间震荡带来的拉扯。
“轰隆——!!!”
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镜域入口…破了!
恐怖的腐朽腥风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回廊!粘稠暗红的污血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无数破碎的镜鬼残骸和尖锐的镜片,喷涌而出!一个由污血、碎镜、扭曲肢体构成的庞大阴影,挣扎着从破碎的镜框中挤出上半身!它发出无声却撼动灵魂的咆哮,六只由燃烧幽绿火焰的碎镜组成的“复眼”,瞬间锁定了前方奔逃的三人!数条由污血凝结、末端生着尖锐骨刺的巨大触手,撕裂空气,带着冻结骨髓的恶意,狠狠抽来!
“小心背后!” 沈槐厉喝,猛地转身,不顾伤势,双手结印向前推出!青铜罗盘银光大放,化作一面旋转的、布满玄奥纹路的银色光盾,挡向抽来的污血触手!
“砰!咔嚓!”
光盾仅仅支撑了一瞬,便在污血触手恐怖的力量和腐朽规则侵蚀下轰然破碎!沈槐如遭重击,再次喷血倒飞出去!
“吼!” 戒嗔怒吼,将陈默护在身后,熟铜棍舞成一片金色的怒涛!棍影如山,狠狠砸向紧随而至的第二条触手!
“铛——!!!”
金铁交鸣般的巨响!戒嗔虎口崩裂,鲜血淋漓,熟铜棍几乎脱手!那污血触手被砸得汁液飞溅,却只是微微一滞,骨刺尖端依旧在戒嗔肩头划开一道深可见骨、迅速发黑溃烂的伤口!
剧痛和恐怖的腐朽侵蚀让戒嗔身形一晃!而第三条触手,己经绕过他,如同毒龙出洞,首刺被他护在身后的、昏迷的陈默心口!速度快到极致!
避无可避!戒嗔目眦欲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昏迷中的陈默,身体猛地一颤!不是清醒,而是魂源深处那枚沉寂的残缺“刑”字烙印,在污血触手致命威胁及近、其上蕴含的恐怖腐朽规则之力刺激下,骤然爆发出最后一丝**冰冷而暴戾**的悸动!
“嗡!”
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带着古老刑杀威严的暗金波纹,以烙印为中心瞬间扩散!
这股波纹扫过污血触手尖端的瞬间——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上寒冰!污血触手尖端那最凝聚的腐朽规则之力,竟被这股暗金波纹硬生生“冻结”、“湮灭”了一小块!触手的攻势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就是这不足十分之一秒的凝滞!
戒嗔如同受伤的猛虎,爆发出全部潜力!他无视肩头剧痛,身体强行拧转,熟铜棍带着玉石俱焚的气势,由下而上,狠狠撩向污血触手的中段!同时,他右脚灌注佛力,狠狠一踏地面!
“给我…开!”
“轰!”
熟铜棍精准地撩在触手被“刑”印力量凝滞的节点下方!佛力与污血激烈对抗!而戒嗔那一脚,裹挟着裂石开碑的巨力,狠狠跺在拱门侧幕腐朽的木地板之上!
“咔嚓!轰隆——!”
早己不堪重负的戏楼结构,在内部空间节点被巨力冲击、外部污血怪物疯狂破坏的双重作用下,终于发出了最后的哀鸣!拱门侧幕连同其后方一大片腐朽的木质结构,如同被引爆般轰然向内塌陷!露出了一个扭曲的、布满了空间乱流和幽绿鬼火的巨大破口!破口之外,隐约可见戏楼外扭曲的街道景象!
生路现!代价是戏楼结构彻底崩坏加速!
“走!” 沈槐挣扎着爬起,一道银线卷住倒地的戒嗔和陈默!三人如同被无形之手抛出,在身后污血怪物暴怒的咆哮和无数飞溅的朽木碎片中,险之又险地穿过那扭曲的破口,重重摔落在戏楼外冰冷坚硬的石板街道上!
“噗通!噗通!噗通!”
三人摔落在地,滚作一团。
身后,巨大的污血怪物半个身体卡在崩塌的戏楼破口处,疯狂地挥舞着触手,发出不甘的嘶嚎。整座废弃戏楼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在幽绿鬼火和翻腾的污血包裹下,如同垂死的巨兽,开始向内加速崩塌、瓦解!
街道上阴风怒号,弥漫着戏楼崩塌扬起的腐朽尘埃。
“咳咳…快…看看陈默!” 沈槐咳着血沫,挣扎着爬向陈默。
戒嗔顾不上自己肩头迅速恶化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将陈默放平。触手冰凉,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魂源的气息更是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灭。那胸前衣襟下,残缺的“刑”字烙印彻底黯淡,再无一丝波动。
“魂源…快散了…” 沈槐手指搭在陈默腕脉,脸色瞬间惨白如死人,“镜域规则反噬…加上最后强行引动烙印…油尽灯枯…寻常手段…回天乏术!” 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戒嗔看着陈默苍白如纸的脸,又看了看自己肩头那正在被污血腐朽之力侵蚀、迅速发黑溃烂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撕开自己染血的僧衣,露出精壮的上身,左肩伤口触目惊心。
“沈槐!用你的罗盘!锁住他最后一线魂源波动!别让它散了!” 戒嗔低吼,同时双手合十,宝相庄严,口中开始急速念诵一段艰深晦涩、音节奇古的梵文真言!随着真言响起,他周身散发出微弱的金色佛光,尤其集中向受伤的左肩!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戒嗔左肩伤口处,那些正在侵蚀血肉的污血腐朽黑气,仿佛受到了佛光真言的强力“吸引”和“束缚”,竟不再扩散,反而被强行压缩、凝聚!一丝丝粘稠的、带着恶臭的暗红污血,混合着戒嗔自身被污染的金色佛血,被真言之力硬生生从伤口中“逼”了出来!
“你…你要用‘秽血转轮印’?!” 沈槐瞬间明白了戒嗔的意图,脸色剧变,“这是燃命禁法!你会被污秽彻底侵蚀根基!甚至可能…”
“没时间了!” 戒嗔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落,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压力,真言声却愈发洪亮坚定,“陈施主不能死!他的知识…是破局的关键!这点污秽…和尚…扛得住!快锁魂!”
沈槐牙关紧咬,不再犹豫。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青铜罗盘上!罗盘银光大放,无数细密的银色丝线如同活物般探出,精准地刺入陈默周身要穴,尤其是眉心、心口、丹田三处!一层薄薄的银色光茧,艰难地将陈默那即将溃散的魂源波动包裹、锁住!
此时,戒嗔的“秽血转轮印”也己成型!他左肩伤口处,凝聚出一枚由污血、佛血和精纯佛力强行糅合而成的、核桃大小、不断蠕动、散发着不祥与慈悲诡异气息的**暗金血珠**!
“去!” 戒嗔并指如剑,对着陈默心口那黯淡的“刑”字烙印位置,猛地一点!
那枚暗金血珠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陈默体内!
“呃啊——!” 昏迷中的陈默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鸣!一股狂暴混乱的力量在他体内炸开!污血的腐朽、佛力的净化、刑印残余的冰冷威严、还有镜域规则的反噬…数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濒临破碎的魂源中疯狂冲突、撕扯!
他体表的银色光茧剧烈波动,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炸开!皮肤下,暗红、暗金、银色的光芒如同乱流般疯狂窜动!
沈槐脸色煞白,双手死死按在罗盘上,嘴角鲜血不断溢出,全力维持着锁魂银茧。
戒嗔则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地,左肩伤口处佛光彻底黯淡,被污血侵蚀的黑色迅速扩散,他整个人气息萎靡,皮肤都笼罩上了一层不健康的灰败之色,显然根基大损。
就在这狂暴冲突似乎要将陈默彻底撕碎的刹那——
他魂源深处,那沉寂的“刑”字烙印,在吸收了那枚蕴含污血规则之力(戏魂核心怨念)、佛力净化(戒嗔舍身渡厄)、以及自身残余刑杀威严的**暗金血珠**后,突然发生了异变!
烙印不再黯淡,反而亮起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深邃**的暗金光芒!这光芒不再是单纯的刑杀,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容纳**与**转化**万般规则怨念的…**归墟**气息?
烙印的形态,也在悄然改变。那残缺的边缘,似乎延伸出一缕极其细微的、如同**幽蓝漩涡**般的纹路,与那暗金光芒交缠在一起,形成一种全新的、残缺而诡异的印记!
“嗡…”
一股微弱却稳定的**吸力**从这全新的印记中传出!陈默体内疯狂冲突的污血腐朽之力、佛力、乃至镜域规则的反噬之力,如同百川归海,被这股吸力强行拉扯、吞噬、转化!虽然速度缓慢,却实实在在地稳定了下来!
陈默弓起的身体缓缓放松,皮肤下乱窜的光芒逐渐平息,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有随时断绝的迹象。体表的银色锁魂光茧,也稳定了下来。
“成…成功了?” 沈槐难以置信地看着罗盘上趋于平稳的微弱魂源波动,又惊又喜。
戒嗔艰难地睁开眼,看着陈默胸前衣襟下,那透过布料隐约透出的一丝暗金与幽蓝交织的微光,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苦笑:“归墟…刑种?陈施主…你这烙印…真是…邪门…”
“轰隆隆——!!!”
身后传来震天巨响!整座废弃戏楼终于彻底崩塌,化作一片燃烧着幽绿鬼火、翻腾着暗红污血的巨大废墟!废墟中心,那庞大的污血怪物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咆哮,与崩塌的楼体一同沉入翻涌的污秽之海,暂时被埋葬。
冰冷的街道上,阴风卷起腐朽的尘埃。
沈槐和戒嗔瘫坐在陈默身边,劫后余生,疲惫欲死。
陈默静静地躺着,意识依旧沉沦在无边的黑暗与混乱中。但在那黑暗的最深处,一点由暗金与幽蓝交织的全新烙印,如同在归墟中种下的奇异种子,正顽强地闪烁着微光,缓慢地、痛苦地…吞噬转化着侵入体内的污秽与创伤。
戏,落幕了。以一种惨烈而诡异的方式。
但新的“种子”,己在毁灭的废墟与归墟的夹缝中…悄然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