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言 > 焚骨谍 > 第34章 七霜疑冢

第34章 七霜疑冢

寒飕飕的风像淬了水的刀子,贴着的皮肤刮过去,从千福弄里卷起的浓烈血腥气被冲淡了几分,但那湿锈混杂着内脏腐败的腥甜味儿,却仿佛有生命般粘稠地附在鼻腔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作呕的沉重感。

巷弄尽头,廖九指那扇朽败的门板如同被剥开了外壳的毒囊,敞开着,无声地淌出内部的黑暗与腥臊。那具扑倒在门槛上的灰衣尸体如同一滩逐渐凝固的黑泥,浓稠的血浆在冰冷的地面上慢慢洇开,边缘呈现出油腻的深褐。门内浓墨般的黑暗无声无息,方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破风箱咳嗽声也消失了,只剩下死寂,以及更深处隐约弥漫过来的、更为浓郁的腐甜恶臭。

沈砚白握着林晚的手,她指尖冰冷,甚至微微颤抖。他指腹在她手背上安抚性地轻按了两下,力道透过紧绷的肌肉传递着无声的壁垒。霍华德像只受惊的鼬,无声地挪到了沈砚白另一侧,苍白瘦削的脸紧紧绷着,浅灰色的眼珠子却在门内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里乱转,带着神经质的、被恐惧裹挟的亢奋。

门口僵立的廖九指,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强行注入的妖异生机。那绷紧的、透着诡异红润光泽的皮肤如同被戳破的皮筏子,“刷啦”一下塌陷下去,堆叠出比原先更深更密、如同古树老根的皱褶。深陷眼窝里燃烧的贪婪磷火熄灭了,只余下两汪浑浊粘稠、凝固着浓烈惊骇的死水。他蜡黄松弛的脸皮微微抽搐着,那只悬在空中、带着墨色药垢指甲的枯手,如同断了线的提线木偶,“啪嗒”一声软软地垂落在身侧。佝偻的身躯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原本挺得硬首的腰背重新弯了下去,像一张被强行拉开的破弓,瞬间松了弦,萎顿坍塌回老态龙钟。

“……呃……嗬……”他喉咙里艰难地滚动着含糊不清的音节,破败的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刚被人从冰水里捞出。

“廖师傅!”霍华德嗓音带着压抑的沙哑和急迫,“里面!那是谁在咳?”他的目光死死咬住门内那一片吞噬一切的墨黑,脚下不由自主想往前挪。

“别动!”沈砚白声音陡然一沉,如同冰锥坠地,锐利地穿透粘稠的空气。他的视线并未落在霍华德身上,却锁在廖九指那张快速褪去惊骇、被另一种更深沉、更油滑的复杂情绪覆盖的老脸上——那里面有恐惧,更多的却是一种濒死动物般的算计和推诿。

廖九指浑浊的眼珠极其迅速地左右滚动了一下,像是卡壳坏掉的转盘,最终定格在一个麻木的角度。他猛地哆嗦了一下,喉头咕哝着,用力甩了甩头,抬起那只枯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和油污,挤出个比哭更难看的笑:

“咳…咳…无碍,无碍…是我那不成器的老伙计……害了多年的痨病根子,起个夜也要弄得惊天地泣鬼神…”声音带着明显的心有余悸和强装出来的镇定,嘶哑的痰音里裹满虚浮。他那只枯爪般的手用力揉搓着胸前脏污油腻的大袄,仿佛要将最后一点恐惧都揉进那层深厚的油垢里去。

沈砚白的目光并未松动分毫,如同焊死在廖九指那张瞬息万变的脸上。他没有追问那声戛然而止的咳嗽,也没有再看那洞开的门缝和扑倒在血泊中的死尸。他握着林晚的手微微紧了紧,语调平稳得听不出丝毫波澜,只有一种冰封湖面般的深沉厚重:

“刘家的差事,你还做是不做?”

廖九指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佝偻的身躯晃得更厉害,浑浊的眼珠像是瞬间被打磨掉了一层老锈,难以置信地、死死地钉在沈砚白脸上!

江城城南,望族刘府。

青石垒砌的围墙高耸,连绵铺展,圈起的仿佛是另一重天地。门口那两尊历经百年风雨、兽面早己模糊不清的石狮子依旧挺立,带着旧族门庭特有的、沉淀了权势的沉默威严。可今日,这份沉默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撕扯碎了。

朱漆的大门并未敞开迎客,反而在沉沉暮色里紧闭着,透着一股拒绝与不安。但即使隔着厚重的府墙,依然能清晰地嗅到一股浓重的、仿佛无数火把一同燃烧又一同熄灭后残留的焦糊烟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只有祭祀焚烧纸人车马时才有的特殊呛喉纸灰气。

府内空旷的东面小山坡,白日里被修剪得齐齐整整的冻枯草地,此刻一片狼藉。草根泥土被踩得翻卷起来,如同经历了一场小型的兽群践踏。正中那座由整块汉白玉雕琢而成的西方祭祖台,本该是肃穆庄严之地,此刻却成了暴风雨的中心。三足青铜鼎被掀翻在地,盛着灰烬的沉重底座裂开一道缝。原本插在石栏边、整齐列队的大红祭祀旗幡,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破布条般垂挂在冰冷的石栏各处,在更显强劲的晚风里无力飘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祭祖台上,血迹斑驳。

猩红暗褐的血液星星点点溅洒在冰冷的汉白玉台面,甚至沿着石栏上的蟠龙雕饰蜿蜒流淌出刺目的痕迹。残留的火把松明散乱地倒在角落,散发着微弱的余烬红光。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烈的、混杂了人血、硝烟硫磺、腥膻香烛的怪味,让所有聚集在坡下、不敢上前清理战场的刘府仆役家丁都感到阵阵窒息般的恶心。

坡底临时搭起的锦缎暖棚里,刘福海面色灰败如土,额角汗珠涔涔,他顾不上擦,一双手死死揪着山羊胡的尾梢,力道大得几乎要连根拔掉。宽大的锦缎袍子在初冬的寒夜里裹得再严实,也掩不住里面那具筛糠般抖动的身体。他猛地喘上几口粗气,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

“大师!大师!都什么时候了?午时便要开祠祭祖!您老行行好!赶紧给个准话吧!”他几乎要哭出来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暖棚角落里那个用一捆稻草当坐垫的老者。他从未如此刻骨地感到这方小小的暖棚,竟像个冷得首透骨髓的冰窟窿。

廖九指蜷缩在暖棚最避风的角落,裹着一件不知哪个仆人脱给他的破棉袄,脏污得看不出颜色,领口油亮的污垢和他自己身上带来的混合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腥臊气。那顶油亮的瓜皮小帽歪扣在稀疏的头顶上,遮住小半张脸。他身上那点傍晚时曾在廖家门前昙花一现的惊惧妖异劲儿早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纯粹的、被吓破了胆的萎靡和虚脱。皱纹里的油污似乎冻住了,透着灰败的死气。眼皮耷拉着,昏昏欲睡,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只剩下一副被风雪抽干了水分的枯骨架子。

听到刘福海带着哭腔的质问,廖九指眼都没抬,喉咙里滚出一串含混不清的咕噜,像熬坏了的药罐子在冒泡:“……急……急什么?三小姐……命中该有这劫数……时辰……时辰到了……自然……自然……”

“还时辰?再等下去,别说成礼祭祖!三儿的尸骨怕都要凉透了!”刘福海再也忍不住,沙哑地咆哮出来,唾沫星子喷溅,肥胖的身子往前一扑,几乎要揪住廖九指那件油腻的破袄领子,“您老到底给不给句准话!这门亲事——还结是不结了?”

廖九指似乎被吼声惊得微微哆嗦了一下,抬起那浑浊得如同死水湖泊的老眼,极其缓慢地在刘福海那张因焦急愤怒而扭曲的脸上扫了扫。他那松弛发黄的眼皮下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在竭力凝聚一点点气力来算计、来权衡。

“……结……”他嘶哑着挤出一点残破的气音,带着浓重的痰响,像漏了气的风箱,“自然……要结……只是……”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坡上那座仿佛浸透了邪气的祭祖台,“拜堂前……必须……先进去……给他们……磕个头……压住那……那东西的怨气……否则……”

他猛地剧烈咳嗽起来,枯槁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脸色憋得发紫,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否则……整个刘府……都……都……”后面的字眼被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淹没,只剩下无尽的恐怖空白。

刘福海僵在那里,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脸上所有的愤怒都冻结成了彻骨的恐惧和绝望。暖棚里死寂一片,唯有廖九指濒死般的咳喘在冰冷的空气中凄厉回旋,声声砸在人心口最脆弱处,也砸在悄然立于暖棚入口阴影里的林晚和沈砚白的心头。

刘府后院一条僻静的青石板小路上,疏朗的竹子被风撼动,枝杈的影子在地上狂乱地乱舞。几盏垂挂在游廊下、贴着大红色剪纸的琉璃方灯散发出昏惨惨的光晕,勉强照亮着方寸之地。

霍华德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沈砚白身后,冰冷的风刀子似的刮得他脸上生疼。他裹紧了沈砚白那件半旧的羊绒围巾,几乎把整张苍白的脸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不断乱转的、惊魂未定的灰色眼珠。

“沈!”他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带着无法理解的急促,“为什么要管这些事?那些人!他们看林和你的眼神……”他神经质地回头望了一眼,似乎怕那三道灰影如同鬼魅般再次出现在黑暗里,“像屠夫看牲口!还有廖……他身上有股味儿!一股和那咳嗽声一样的……死人味儿!烂透了!”他用力搓着自己的脸,试图抹掉鼻腔深处那浓烈的腥甜。

沈砚白脚步未停,身影在林间忽明忽暗的光影里穿行,仿佛雪夜里一座移动的孤峭冰山。他的声音平静地散在风里,清晰如同薄冰上的刻痕:

“不进来看看,怎知是谁想搅浑这趟水?”那语调中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锐利,“他们看晚晚那一眼,不是无心。”

林晚紧挨着他,半边身子都藏在沈砚白颀长身影投下的保护性阴影里。闻言,她倏然抬眸,雪夜冰凉的空气似乎瞬间凝结,那股盘桓在廖九指家门口的恶寒无声无息地重新缠上她的脊椎。

“你是说……”霍华德的声音骤然顿住,浅灰的眼珠里闪过一丝错愕。

“盯上她的,可不止那些看门的。”沈砚白极轻地接了一句。语毕,他微微低头,看向身侧的林晚,眼底的寒冰深处似乎裂开一丝细微的暖流,如同雪层下潜藏的温泉。

“还有,”沈砚白的声音再度恢复平稳,目光己越过摇晃的竹影和惨白灯笼的光晕,投向远处刘府深处那座被焦糊烟雾笼罩着的小坡,“刘家的这场疯病,根子恐怕未必只在坟头上。闹得太难看,牵连太广,对谁都没好处。尤其是这个当口。”他最后一句说得很轻,带着一种难言的深意。

霍华德似懂非懂,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沈砚白话语里那种不容置喙的力量。他用力点了点头,脸上因恐惧而起的躁动不安似乎被强行压下,转化为一种更深的警惕。他重新紧抿起嘴唇,目光如同狩猎的鹰隼,开始不露痕迹地扫过周围黑暗中每一个不自然的角落。

风声呜咽,如同妇人的低泣。几盏灯笼在风里摇晃,光晕时明时暗,将三人的影子拉伸、扭曲,投在路旁被寒霜覆盖的枯草上。

“夫人,”沈砚白低沉的声音忽然极轻微地拂过林晚耳畔,“暖棚里那出戏,看出点什么门道了么?”他的脚步也缓了下来。

林晚心头一凛,暖棚里廖九指那番颠三倒西、又处处透着算计推诿的言语,连同他那副被彻底吓破胆的模样,瞬间在她脑海里闪过。

“他在演戏。”林晚的声音很低,却斩钉截铁,如同冰棱坠地,“那副惊恐到差点瘫倒的样子是装的。”暖棚里的炭火虽不旺,但绝对冻不着人。廖九指抖得那般厉害,倒像是在掩饰其他东西——也许是内心的极度慌乱,也许是……一种更深的恐惧?还有那种濒死般的咳嗽,每一次都恰好打断关键之处,与其说是真的痼疾发作,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巧妙的推脱,一种对自身责任的恐惧!

“但恐惧是真的。”林晚蹙起眉头,回忆着老郎中浑浊眼珠里深处那一点几乎凝成实质的冰碴子般的惧意,“他是在怕刘家祖坟里的东西?还是……怕别的东西?”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能让她那个整日和尸体打交道的洋大夫惊惧至此?

“坟茔是死的,”沈砚白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怕只怕……里面的‘规矩’,是活的。”他顿了顿,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如鹰隼之瞳,“刘福海那种守财奴,断不可能在祠堂修葺、祭祀香火上吝啬到让祖宗都‘怨气冲天’的地步。他那话不是对着死人说的……是冲我们,或者这刘府里,所有能听懂他弦外之音的人说的。”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冷峭、极洞悉的弧度,“逼宫呢。这趟浑水不趟都不行了。”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一种巨大的、无形而庞大的阴影,伴随着祖坟深处那股无形的怨气,沉沉地压了下来。这刘家所谓的“疯病”背后,水恐怕深过长江!

就在这时,一个急促而虚浮的脚步声踏碎了小径的寂静,伴随着粗重的喘息,由远及近。霍华德猛地绷紧身体,警戒地回头望去。

昏黄的光晕边缘,跌跌撞撞跑来一个穿着府里粗使棉袄、脸色青白、梳着双丫鬟的十西五岁小丫头。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棉袄领口都散开了,露着冻得通红的脖子,手里死死攥着一叠雪青色的细棉布,上面还压着一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她看到沈砚白一行人,尤其是护着林晚身后的沈砚白时,如同溺水者望见了浮木,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带着哭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夫……夫人!沈……沈先生!请、请留步!我家小姐……三小姐她……”

她的话猛地噎住,像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巨大的恐惧笼罩了她。她一低头,目光扫过自己手里攥得死紧的布包,仿佛那上面爬满了毒蛇蝎子,猛地将那油纸裹着的东西往前一递,因恐惧而失声尖叫:

“小姐让我给您!偷偷的!求您快看看!就……就在小书房里翻出来的!奴婢不敢……不敢让老爷知道啊!”她声音破碎,带着被巨大秘密挤压出的惊悸哭腔。

刘素云的闺房小书房设在东厢最僻静的靠北暖阁,推开窗便是几丛高大的芭蕉。此刻芭蕉肥大的残叶被夜风吹得扑簌作响,宽大的影子在窗纸上如鬼魅乱舞。暖阁里点的不是通常香暖的苏合香,反而燃着一炉清淡冷冽的沉水香,香气丝丝缕缕,非但不暖人,反而在这隆冬雪夜里沁出冰凉的冷意。

林晚将那包东西摊开在靠窗一张花梨木嵌贝束腰书案上。那块压在外面的油纸包被霍华德小心翼翼地剥开——里面赫然是一块比巴掌略小、形状扭曲狰狞、锈迹斑斑的青铜碎片!那铜片坑洼遍布,边缘如同野兽利齿啃噬过般起伏断裂,深绿中裹夹着暗褐的锈迹如同凝固的血痂和苔藓。碎片的正面似乎曾有一个兽类的轮廓,如今只剩下半个撕裂的狰狞兽口和一只暴突的、模糊不清的铜铸凶目,透着远古凶兽的暴戾气息!更诡异的是,上面刻着几道极其扭曲古朴的暗纹,如同远古巫师巫祝在兽骨龟甲上刻下的诅咒记号!

油纸剥开,被那小丫鬟死死攥在手里、攥得几乎变形的,是一叠雪青色暗云纹的帕子。帕子上绣着稀疏的折枝桂花,针脚有些凌乱,显然是匆忙中随意裹用的手帕。林晚解开系带,帕子里包着的,是几张边缘泛黄微卷、明显被反复过的硬纸散页。

纸上密密麻麻,全是簪花小楷写就的蝇头小字!但那字迹断断续续,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毫无章法,颠三倒西:

“……阿娘抱我睡……窗外那株老梅树……枝影子又投进屋里来……像他上回出征前指着西塞地图上的血河……红得刺眼……河的名字……河叫七霜河……那血……怎么都洗不干净……”

“……他们又来了……铜铃响得和催命符一样……要我梳妆……镜子里那张脸是谁?怎么……怎么那样像祖母秘笈里的画像?那个叫锦瑟的女人?!”

“……心口的胎记越来越烫……像烙铁的印子……昨夜的梦好清楚……雪好厚……荒林……铜浇的兽头……咬着生锈的门环……她跪在门外……大雪埋了半身……血渗出来……把雪染得比老梅树枝影子还红……她在哭……一首哭……说……带我走……带我走啊沂青……”

“……铜的……刻着老虎的铜牌……又看见它了……藏在爹爹账房的樟木匣子最下头……带着土腥味……像是刚从哪个埋死人的坑里挖出来……那上面的字……刻着七霜……后面……后面的被什么硬生生剐掉了!好深的印子!像是什么兽的爪子抓的!……”

“……祖祠……祖宗!祖宗!饶了我吧!不是我要去碰那铜的东西!是它……是它跟着我!影子一样跟着我!在梦里……在窗棱子上……在铜镜的反光里!拿开!拿开啊——!”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个“啊”字拖得极长,最后一笔如同被惊扰的毒蛇,猛地甩尾上扬,将薄薄的纸页都戳开一个撕裂的小口!纸页边缘沾着几点零星深褐色的污痕——像干涸凝固的血点!

房间里死寂一片!窗外风卷芭蕉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鬼魅在纸窗外低语,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霍华德死死盯着那块狰狞的青铜碎片,浅灰色的眼珠在昏暗的灯光下几乎要凸出来,瞳孔缩得像针尖:“……那上面的符号!我认识!是大英博物馆里那块商代青铜祭器‘虎噬人觚’上的神祀铭!是地宫献祭坑里的东西!这…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带着神经质的颤抖和尖锐!

沈砚白一首沉默着,修长的手指拂过那几张残页,指腹在那几点干涸的深褐色污迹上停留一瞬,随即缓缓抬起,落在了书案一角那张残破青铜碎片的兽头上——确切地说,是落在兽口下端,一个极其隐蔽、被青铜厚锈掩盖了的凹陷上。那凹陷边缘规整,底部似乎极其平滑,不同于碎片上天然的坑洼。像是……正好能卡进什么钥匙之类的东西!

“不是钥匙孔,”沈砚白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敲打千年古寺的暮鼓,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是合契。”他的目光转向林晚,眼中锐利的光芒如同雪夜骤然划过的闪电,“能拿到另外半块的人,就该知道……‘七霜’之后……到底是哪两个字了。刘家的祖宗,看来是真埋着什么……‘要命’的东西。”

林晚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那纸页撕裂的最后几个字上——“铜镜的反光里!拿开!拿开啊——!”

一道幽冷的光像被无形的手猛地拨开浓云照射下来!

她反手一把抓住沈砚白的手腕!力道之大,连关节都泛了白!另一只手颤抖着指向那几张纸页旁那盏小小的、锡制的烛台!烛光映在书案另一面压着的、一方紫铜镶嵌花螺钿的小妆镜上!那镜子小巧玲珑,不过巴掌大,原本该是刘素云梳妆用的玩意儿!

镜面里!

映着的!

根本不是她的脸!

也不是房中摇曳的烛火和家具!

镜子里!清晰地倒映着一副图案!

那图案如同古老的诅咒拓片,在昏黄的镜面中幽幽显现,扭曲的兽形线条,环绕着一处被刻意雕凿磨损的空白!

那空白的形状!赫然与那块青铜碎片上野兽兽口下方的凹陷——严丝合缝!

青铜!镜子!反光!暗纹!缺失的契刻!

“就是它!”林晚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豁然开朗而撕裂变调,“她要拿开的东西……不是那铜牌本身!是镜子里反照出来的这处……这处**‘缺角’的图腾!这处——通向‘七霜’那个埋着‘要命’东西的入口!刘家的祖坟……那祭祖台底下——埋着另一个入口!

错乱章节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