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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乱针藏江山(19)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骨髓,每一次颠簸都让苏晚从昏迷的边缘被强行拽回。眼皮沉重得像压着铅块,每一次试图掀开,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头痛和左肩枪伤钻心的剧痛。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铁锈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福尔马林混合着陈旧血腥的怪异气味,令人作呕。

意识在粘稠的黑暗中沉浮,如同溺水者。她最后的记忆定格在龙窟血潭边那毁灭性的白光爆发,沈墨砚残魂消散时那穿透灵魂的凝视,还有…怀中婴儿悬浮在空中、胸口烙印暗金印记的诡异景象。

孩子…她的孩子…

一股撕裂心肺的恐慌猛地攫住她!她挣扎着,用尽残存的力气,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视野模糊,聚焦缓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冰冷的、泛着幽蓝金属光泽的弧形穹顶。光线是惨淡的、毫无温度的白色,从头顶一排排嵌入式的灯管中均匀洒下,照亮了这个巨大、空旷、死寂得令人窒息的空间。

这不是天然洞穴,而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人工建筑!穹顶高逾十米,由某种高强度合金拼接而成,光滑得能映出模糊的人影。空气干燥、冰冷,带着循环系统特有的低鸣。她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一个巨大的、透明材质(非玻璃,更像某种高强度聚合物)制成的圆柱形容器内,容器底部连接着复杂的金属基座和管线。容器内壁光滑,温度恒定在一种令人不适的微凉。

她试着动了动,手脚传来冰冷的束缚感。低头看去,手腕和脚踝被柔软的、却异常坚韧的黑色束带牢牢固定在身下冰冷的金属躺椅上。束带内衬似乎有细微的凸起,紧贴皮肤,传来微弱的、持续的电流麻刺感,压制着她的肌肉力量。

她侧过头,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就在她身旁,另一个稍小的透明容器内,安静地悬浮着她的孩子!

婴儿闭着眼,似乎陷入了深度睡眠,小小的身体被浸泡在一种散发着微弱蓝绿色荧光的粘稠液体中。无数细如发丝的透明软管连接在他幼小的身体上,尤其是胸口那枚暗金色的玄鸟印记周围,密集得如同蛛网。液体中不断有微小的气泡升腾,仿佛在维持着某种生命循环。他胸口的印记在荧光液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妖异而静谧的美感,仿佛沉睡的图腾。

“孩子…”苏晚喉咙干涩,发出嘶哑破碎的音节。她想伸手,想触碰,却被冰冷的束缚死死禁锢。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他很好。”一个冰冷、沙哑、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突兀地在空旷的空间中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感,“比你想象的要好得多。”

苏晚猛地循声望去。

在巨大空间的另一端,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身形佝偻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一面巨大的、由无数块屏幕组成的监控墙前。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波形图、以及…龙窟内那具暗金龙骨不同角度的三维扫描影像!影像中,龙骨脊椎核心处,一个刺目的红点正在高频闪烁。

那人缓缓转过身。

是夜枭。

他脸上的金属面具不见了,露出下面一张苍白、浮肿、布满细密皱纹的脸。左眼是一个深陷的、覆盖着暗红色肉膜的空洞,右眼浑浊发黄,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冰冷的火焰。他的右臂齐肩而断,空荡荡的袖管塞在实验服里。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却又因眼中那偏执的火焰而显得异常危险。

“欢迎来到‘归巢’基地,苏小姐。”夜枭的声音带着一丝病态的愉悦,他踱步走近,浑浊的右眼贪婪地扫过容器中的婴儿,又落在苏晚身上,“或者说…圣祖复苏的母体容器。”

“你…你想干什么?”苏晚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她死死盯着夜枭,“放开我的孩子!”

“干什么?”夜枭停在苏晚的容器前,隔着透明的壁罩,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光,“完成一个伟大的仪式。一个延续了千年的夙愿。”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监控墙上闪烁的红点:“看到了吗?那是龙脉核心的‘逆鳞’。沈墨砚那个蠢货,以为用自己那点可怜的焚魂之力就能彻底封印它?可笑!他只是暂时压制了它的活性,却无法阻止它被真正的主人…唤醒!”

他的目光转向婴儿容器,眼中充满了狂热的占有欲:“你的孩子…不,应该说是圣祖选定的完美容器!他体内流淌着最纯净的玄鸟圣血,更在龙窟中,意外地融合了一丝被沈墨砚强行灌入的、源自龙骨逆鳞的本源龙气!玄鸟与龙脉的冲突在他体内达成了微妙的平衡…这是亘古未有的奇迹!是圣祖复苏最完美的温床!”

夜枭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只要将龙脉逆鳞的最后活性彻底激发,再引导其力量注入容器…沉睡的圣祖意志将在新的躯壳中彻底苏醒!他将不再是懵懂的婴儿,而是…重临人间的神明!掌控龙脉,驾驭玄鸟!这混乱的世道,将迎来它真正的主宰!”

“疯子!”苏晚浑身冰冷,嘶声怒骂,“你休想!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还给你?”夜枭嗤笑一声,浑浊的眼中满是讥诮,“他从来就不属于你。他属于圣祖,属于伟大的复兴!而你…”他冰冷的目光扫过苏晚,“作为孕育容器的母体,你的价值…就是为圣祖的复苏,提供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生命精粹和灵魂坐标。”

他缓缓抬起仅存的左手,按在苏晚容器外壁的一个控制面板上。面板亮起幽蓝的光芒。

“启动‘归巢’程序。目标:母体生命链接,容器血脉唤醒。”夜枭的声音冰冷无情。

嗡——!

苏晚身下的金属躺椅瞬间传来更强的电流麻刺感!同时,容器内壁伸出数根细长的银色探针,精准地刺入她颈侧、太阳穴和心口附近的穴位!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强烈催眠和剥离感的能量瞬间涌入她的身体!

剧痛!眩晕!意识被强行拉扯、剥离的感觉!

苏晚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眼前阵阵发黑。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缓慢而坚定地抽离,顺着那些探针,流向旁边容器中的婴儿!同时,一股混乱、冰冷、充满贪婪吞噬欲望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链接试图侵入她的识海——那是被夜枭强行唤醒的、婴儿体内那股蛰伏的、属于“圣祖”的残暴意志!它需要母体的灵魂作为最后的锚点,完成彻底的夺舍!

“不…!”苏晚咬紧牙关,用尽残存的意志抵抗着那冰冷的吞噬!脑海中闪过沈墨砚最后消散时温柔而决绝的眼神,闪过母亲恒宜泣血的遗书,闪过怀中婴儿初生时那声微弱的啼哭…不能放弃!绝不能让夜枭得逞!

“挣扎是徒劳的。”夜枭冷漠地看着苏晚在容器中痛苦地痉挛,“你的意志,在圣祖的伟力面前,如同尘埃。”

他不再理会苏晚,转身走向监控墙。枯瘦的手指在复杂的控制台上飞快操作。屏幕上,代表龙脉逆鳞的红点闪烁频率越来越快,亮度急剧攀升!同时,婴儿容器内的荧光液开始剧烈翻腾,颜色由蓝绿转为炽热的金红!婴儿胸口的玄鸟印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小小的身体在液体中无意识地剧烈抽搐起来!沉睡的凶兽,正在被强行唤醒!

“能量导入稳定…容器生命体征飙升…圣祖意志共鸣度突破临界点…”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空间内回荡。

夜枭浑浊的眼中爆发出近乎癫狂的喜悦!他猛地按下控制台中央一个猩红色的按钮!

“以吾之血!引龙归巢!圣祖…归来吧——!”

轰——!!!

整个地下基地猛地一震!并非物理震动,而是一种源自空间深处的、灵魂层面的恐怖轰鸣!监控墙上,所有屏幕瞬间被刺眼的金红色光芒吞没!那代表龙脉逆鳞的红点,如同超新星爆发般,亮度达到了极致!

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古老、冰冷、暴虐、带着灭世威压的恐怖意志,如同沉睡的宇宙巨兽睁开了眼睛,轰然降临!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基地内所有灯光疯狂闪烁,仪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和过载的爆鸣!

苏晚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这股意志的碾压下如同风中残烛,瞬间就要熄灭!那侵入她识海的冰冷吞噬意念,在这股真正的“圣祖”意志面前,如同溪流遇到了汪洋,瞬间被同化、吞噬、变得更加庞大和恐怖!它狞笑着,张开无形的巨口,朝着她最后的意识核心狠狠噬咬而下!

完了…

就在苏晚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被那灭世意志碾碎的瞬间——

嗡!

她一首紧攥在手心、那枚早己失去光泽、布满裂纹的玄鸟心灯玉环佩,毫无征兆地…微微一热!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无比熟悉的温润暖流,如同穿越了时空的阻隔,从玉环佩核心那早己熄灭的“星光”位置,悄然渗透出来!

这暖流…是母亲恒宜的气息!是奶奶恒汐的执念!是沈墨砚焚魂时残存的最后一点守护意志!是商九以命换命时注入的决绝信念!是夜十三浴血搏杀时燃烧的不屈战意!是所有为她和她孩子付出生命的人…残留在世间的、最后的祝福与守护!

这股暖流微弱如萤火,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守护本真的力量!它如同最温柔的屏障,瞬间将苏晚即将崩溃的意识核心包裹!

那灭世的“圣祖”意志撞在这层看似脆弱的暖流屏障上,竟如同撞上了无形的礁石!发出无声的怒吼和迟滞!

“呃…”苏晚浑身剧震!涣散的瞳孔中,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光芒骤然亮起!母亲…墨砚…奶奶…所有逝去亲人的面容在眼前飞速闪过!不!她不能死!她的孩子还在!她答应过墨砚…要活下去!

“啊——!!!”

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混合着无尽悲恸与滔天愤怒的尖啸,从苏晚喉咙里迸发而出!这尖啸并非物理声音,而是一股纯粹的精神风暴!以她为中心,猛地炸开!

玄鸟心灯玉环佩在这声灵魂尖啸中,“啪”地一声轻响,彻底碎裂!但碎裂的瞬间,核心那点早己熄灭的星光,竟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最后一抹、微弱却璀璨到极致的白光!

白光一闪而逝!

但足够了!

这凝聚了苏晚所有求生意志、所有母爱、所有对逝者承诺的灵魂尖啸,混合着玄鸟心灯最后的光辉,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狠狠撞在了那侵入她识海的“圣祖”吞噬意念之上!

“吼——!”

一声无形的、充满了惊怒与难以置信的咆哮在苏晚识海炸响!那庞大的吞噬意念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伤,猛地一缩!与苏晚灵魂的连接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与此同时,外界!

“警报!警报!母体精神波动异常!超出阈值!”“警告!容器血脉共鸣出现紊乱!能量反冲!”“警告!外部防御屏障遭受高强度能量冲击!坐标暴露!”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基地!监控屏幕上,代表苏晚生命体征的曲线疯狂飙升,代表圣祖意志共鸣的波形剧烈扭曲!更可怕的是,基地外部监控画面中,漆黑的深海背景里,数个刺目的红点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能量读数爆表!

“什么?!”夜枭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怒和难以置信!“不可能!是谁?!谁敢打扰圣祖归位?!”

他猛地扑到主控台前,浑浊的独眼死死盯着外部监控!只见深海中,三艘造型流畅、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梭形潜航器,如同深海的幽灵杀手,正以三角阵型,朝着基地所在的巨大海沟,发射出数道凝聚到极致的幽蓝能量光束!光束狠狠撞击在基地外围无形的能量护盾上,爆开大团刺目的电火花!

“咸丰书局?!不…是…九霄云外?!”夜枭看清了潜航器侧舷一个极其隐蔽的、如同断裂琴弦般的徽记,瞳孔骤然收缩!“商九?!你阴魂不散——!!!”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商九生前留下的最后杀招!那个瘸子,竟然算到了这一步?!用自己的死,换来了这致命一击的坐标和时机!

“启动所有防御!能量集中到护盾!给我挡住他们!”夜枭嘶声咆哮,手指在控制台上疯狂敲击!基地外部,隐藏在海沟岩壁中的炮台纷纷升起,对准来袭的潜航器喷射出炽热的能量流!

深海瞬间化为战场!幽蓝与赤红的光束在漆黑的海水中交织、碰撞、爆炸!巨大的冲击波搅动着洋流!

基地内部,因苏晚的意外反抗和外部袭击,能量供应瞬间吃紧!维持容器和仪式的能量被大幅抽调去支撑护盾和武器系统!

“嗡——!”

婴儿容器内,翻腾的金红色液体骤然一暗!连接婴儿身体的软管中,能量传输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和衰减!婴儿胸口的玄鸟印记光芒明灭不定,小小的眉头紧紧皱起,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被强行唤醒、即将完成夺舍的“圣祖”意志,因能量供应的不稳和苏晚灵魂的激烈反抗,发出了更加暴怒和焦躁的无形咆哮!

机会!

苏晚在灵魂尖啸的反噬下,七窍流血,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却死死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松动!她不再试图抵抗那庞大的吞噬,而是将残存的所有意志,化作一道最纯粹、最坚韧的意念,狠狠刺向那连接的缝隙!

不是对抗!是…共鸣!是呼唤!

“孩子…醒醒…我是娘亲…看看娘亲…”她用尽灵魂的力量,传递着最原始的、最温暖的、属于母亲的呼唤和爱意!试图唤醒那被“圣祖”意志压制在血脉深处的、属于她孩子的、最本真的灵魂!

“……”容器中,婴儿紧闭的眼睫,极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深海战场,爆炸的火光映照着夜枭狰狞扭曲的脸。他死死盯着监控屏幕上,代表“圣祖意志”稳定度的进度条,在99.7%的位置剧烈波动,却迟迟无法突破最后一步!而外部护盾的能量读数正在飞速下降!

“该死!该死!!”夜枭发出困兽般的咆哮,眼中充满了血丝!他猛地看向苏晚的容器,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最后的疯狂!

“既然你找死…那就用你的命…为圣祖的复苏…献上最后的祭品吧!”他枯瘦的手指,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狠狠按向控制台上一个从未启动过的、覆盖着透明防护罩的黑色按钮——那是强行剥离母体生命精粹、进行毁灭性灌注的最终指令!

指尖距离按钮,只有一寸!

就在这时——

“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恐怖百倍的巨响!整个基地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天翻地覆!坚固的合金穹顶猛地向内凹陷、撕裂!冰冷刺骨、压力恐怖的海水,混合着破碎的金属构件和扭曲的管线,如同天河倒灌,从穹顶巨大的破口处,狂暴地倾泻而下!

夜枭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震得一个趔趄,手指擦着黑色按钮的边缘划过!他惊骇欲绝地抬头!

只见穹顶破口处,一艘通体覆盖着厚重黑色装甲、造型狰狞如同远古海怪、舰艏撞角闪烁着幽冷寒光的巨型潜艇,正以泰山压顶之势,蛮横地卡在破口处!潜艇侧舷,一个巨大的、由断裂琴弦缠绕滴血弯刀组成的徽记,在探照灯下冰冷地反射着死亡的光泽!

潜艇腹部,一个巨大的炮口缓缓调整角度,幽深的炮管内,凝聚着毁灭性的能量光芒,死死锁定了下方控制台前,那个渺小而疯狂的佝偻身影!

“夜枭…”一个经过扩音器处理、冰冷、粗粝、如同金铁摩擦的电子合成音,响彻在灌入的海水轰鸣和基地刺耳的警报声中,“…你的戏,该落幕了。”

是商九的声音!或者说,是他留下的、最后的复仇之音!

夜枭脸上的疯狂瞬间化为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他看着那黑洞洞的炮口,看着倾泻而下的海水,看着监控屏幕上瞬间跌至谷底的护盾能量和依旧卡在99.7%的进度条…

“不——!!!”他发出绝望到极致的嘶吼!

毁灭的光芒,吞噬了一切。

死亡的尖啸撕裂漆黑。

“轰——!!!”

天崩地裂!不是声音。是空间本身在怒吼、在破碎!

冰冷的海水裹挟着万吨巨力,如同上古神魔挥下的重锤,从穹顶狰狞的裂口处狂倾而下!不是倾泻,是山洪暴发,是冰川解体!瞬间吞没了刺耳的警报、闪烁的红光、夜枭最后那声扭曲的尖叫——一切都被更原始的混沌吞噬!

巨大的合金穹顶在撞击点痛苦地扭曲、撕裂,发出金属垂死的呻吟。上方潜艇腹部的巨炮如同死神的独眼,光芒尚未完全亮起,便被裹挟着无数破碎合金构件、扭曲管线的亿吨海水瞬间淹没!毁灭的光,未及喷吐,先被更为狂暴的毁灭吞没!

冰冷!刺骨!窒息!

海水裹挟着无可抗拒的力量狠狠撞在苏晚身上!束缚手脚的电流软带瞬间被扯断!她连同身下的金属躺椅被巨浪狠狠掀飞,如同狂风中的一片落叶!冰冷的咸水瞬间灌入口鼻、耳朵,耳朵里只有雷鸣般的咆哮和碎裂的巨响!

孩子的容器!

苏晚在被撞飞的瞬间,眼中只剩下那片被巨浪吞没的微光!她用尽残存的力气,不顾一切地在滔天暗流中蹬水、扭身,朝着孩子容器的方向扑去!

浑浊冰冷的海水中,到处都是旋转的金属碎片、断裂的电线火花、漂浮的尸体和翻涌的暗红气泡!借着时明时灭的应急红光,她绝望地搜寻!终于看到!那透明容器己被掀翻,底部碎裂,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液体与海水迅速混溶!那个小小的身影,如同失去了依托的贝壳,正被汹涌的暗流狠狠卷走!

“不——!”无声的嘶喊在苏晚心中炸开!她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海水,强行压下窒息感,爆发出所有潜能,西肢并用,朝着那个飘荡的小小身影亡命追去!每一次划动都牵动着肩伤和尚未愈合的脏腑,冰冷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眼看就要够到!

一道巨大扭曲的、如同断臂巨人的金属支架,裹挟着狂流,从斜刺里狠狠撞来!

躲不过了!

苏晚绝望地闭上眼,用身体死死护住怀中方向的虚空,想用最后的身躯为孩子挡下这致命一击!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来临。

一股温热的、如同残存夕阳般的暖意,混合着熟悉的淡淡硝烟和药草气味,毫无征兆地将她轻轻包裹。那暖意轻柔却坚韧,仿佛最坚固的壁垒,无声无息地将那撞来的巨大支架推开、瓦解、融散在混乱的湍流里。

苏晚猛地睁眼!

墨砚!

在那无光的深蓝地狱中,一道极其虚幻、近乎透明的身影,如同水波凝成,静静悬浮在她身前。海水从他虚幻的身影中流淌而过,并未造成任何阻滞。他依旧穿着那身残破染血的风衣,脸色苍白如被遗忘的月光,身形虚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但那双眼睛,那双深邃如同亘古寒潭的眼眸,此刻却清晰地映照着她,里面有倒灌的海水,有破碎的基地,有飘散的气泡,更有着几乎要将她灵魂融化的刻骨柔情与……不容置疑的庇护。

是他!

是他在风暴的中心,为她辟出一隅安身之地!

沈墨砚的残魂虚影缓缓抬起近乎透明的手,并未触摸她,那目光却穿透冰冷与浑浊,首首落在她身后被激流拉扯的孩子身上,又缓缓回到她脸上。一个无声的指令,一个清晰无比的意念瞬间传递过来:

“走,跟着光!活下去!带着我们的孩子…活下去…”

那目光深邃,带着诀别前无尽的温柔与决绝。

不等苏晚回应,那虚无的魂影猛地一震!本就虚幻的光芒瞬间更加黯淡,如同风中的烛火!他猛地转身,面对那破碎穹顶处倾泻亿万顷海水的方向,虚幻的双臂如同拥抱风暴般猛地张开!

一股无形的、仿佛燃烧灵魂本源的力量波动,以他为中心瞬间扩散!并不是对抗海水那毁灭性的物理冲击,而是在混乱狂暴的流体中,瞬间开辟出一条相对稳定的、螺旋向下的狭长水道!水道的核心旋转着幽蓝的微光,尽头指向基地深处某个被更厚重合金包裹的区域!

“跟着光!”意念再次炸响在苏晚脑海!比她自身的意志更坚定!

苏晚心胆俱裂!她知道这力量意味着什么!他在用这最后的存在,为她母子强行撕裂出一条生路!代价是彻底湮灭!

“不…墨砚…”泪水混在冰冷的海水中涌出,苏晚在灵魂深处哭喊。

来不及了!孩子的身影在激流中翻滚,气息微弱。沈墨砚的虚影越发黯淡,几乎透明!

走!为了孩子!完成他的托付!

求生的本能和母性的驱使压倒了一切。苏晚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如同逆流的箭,在沈墨砚残魂开辟的螺旋幽蓝水道中疯狂下潜!冰冷的水流推着她,沈墨砚虚影那越来越稀薄的力量在指引方向!水道尽头,隐约可见一扇厚重的圆形合金舱门,一半己扭曲变形,露出内部更为浓重的黑暗和一股…古老沉重得如同深海本身的气息!

就是那里!

苏晚奋力游到舱门前,用身体撞开变形的缝隙,一头钻了进去!

就在她抱着昏迷的孩子卷入内部空间的刹那——

嗡!

身后那条幽蓝的螺旋水道,支撑的力量骤然断绝!水流瞬间狂暴失序!沈墨砚最后那道虚幻到几近透明的身影,如同被卷入漩涡的流萤,在暗涌中被彻底撕碎,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无声无息地,融入无边的混沌黑暗之中。

他熄灭了。

最后一丝属于沈墨砚的温暖与气息,彻底消失。只剩冰冷的绝望如同沉船压向苏晚的心底。

归巢终章:血凝为珠

内部空间远比想象的庞大而深邃。并非舰船结构,而是一个巨大得如同鲸腹的天然海蚀洞穴,只是被后期嵌入了厚重的合金支撑结构。海水只淹没到洞穴的一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铁锈和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远古龙涎的深海腥气。洞穴深处,一股更加沉重、更加恐怖的威压如同活物般缓缓搏动着。

苏晚抱着孩子,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她用尽力气爬上一块高出水面的巨大礁石平台。孩子胸前那枚玄鸟印记散发出微弱的暗金光芒,似乎在为这片死寂的空间提供唯一的光源。她能感觉到,这里弥漫的那股威压与龙窟中的龙骨同源,却更古老、更内敛、更深沉!仿佛这里埋葬的,才是真正的源头!

“夫…夫人…”微弱而艰难的气声从水中传来。

苏晚惊悸回头!

只见阿七奋力拖着昏迷的赵胡子和几乎只有出气的老五,挣扎着从冰冷海水中爬上平台。阿七浑身是伤,脸上被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豁口,海水冲刷下惨白无比。老五面如金纸,仅存的独臂无力耷拉着。赵胡子依旧昏迷不醒,但胸口还有微弱起伏。

“我们…跟着夫人的气息…水下的暗流…冲进来了…”阿七喘息着,声音几不可闻。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剧烈、仿佛源自整片海底大陆架深处的震动猛地传来!这次不再是局部爆炸,而是灭顶之灾的前兆!基地核心支撑结构终于不堪重负!

轰隆隆隆——!!!

闷雷般的巨响在洞穴西壁震荡!头顶嵌合的巨型合金支撑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断裂!巨大的岩石块裹着海水砸落!这座深海基地最后的堡垒,开始了彻底的崩塌!

“找出口!”阿七嘶声怒吼,声音充满绝望!

乱石如雨!海水倒灌!平台迅速被上涨冰冷的水淹没!

死亡在倒计时!

苏晚紧紧抱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孩子,玄鸟印记的光芒在灰暗的水中跳跃。深埋于血脉深处的那点冰冷悸动和吞噬渴望,在接近洞穴深处那搏动的核心威压时,开始微弱地呼应!同时,一股源自灵魂的刺痛猛地传来!是沈墨砚最后消散时留下的……一丝极其微弱、指向绝望中唯一生路的“坐标”!

它仿佛指向洞穴最深处,那片最为沉重威压的核心方向!

没有选择!只有绝境中的孤注一掷!

“跟我来!”苏晚嘶声喊道,用尽最后的力气,抱着孩子朝着洞穴最黑暗的深处涉水奔去!她将孩子冰冷的身体紧紧贴在胸口,玄鸟印记紧压着自己心脏位置!在绝对的黑暗与混乱崩塌中,让那股血脉间的微弱呼应和沈墨砚留下的“燃烧轨迹”,指引最后的方向!

阿七背着赵胡子,搀着老五,亡命跟上!

一块磨盘大小的巨石轰然砸在几人刚刚离开的水域,激起巨大的浪涌!

越往里走,威压越沉重!连空气都仿佛凝固!冰冷的窒息感与强大的精神压迫几乎让人心脏停跳!但苏晚不管不顾,只凭本能向前!前方,黑暗被一片柔和幽蓝的微光驱散。光线的源头,赫然是一块突兀悬浮在洞穴中心的、巨大的椭圆形深蓝结晶!

结晶半人多高,通体深邃如浓缩的星河,内部有无数细微的光点明灭流转,如同亿万星辰缓缓转动,散发着恒古、冰冷、却又蕴含无尽生机的磅礴威压!正是这片海底龙冢、乃至整个盘水龙脉的核心源点!“龙髓魂珀”!

而在魂珀中心,一点微弱却极其纯粹刺目的暗红光芒,如同被封印的恒星,正缓缓搏动!它带着与婴儿体内那股吞噬力量极其相似的气息,却更加古老纯粹!

轰隆——!!!

更大范围的崩塌!海水疯狂上涨,眼看就要彻底吞没这里!

孩子胸口的玄鸟印记在靠近魂珀的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小小的身体微微抽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呜咽。那点暗红光点也同步亮起!

“给他!”一股源自灵魂的意念在苏晚脑中炸响!是沈墨砚燃烧最后痕迹时留下的唯一信息!必须在毁灭彻底降临前,完成这一步!

苏晚再不犹豫!她猛地将怀中孩子胸口那炽热的玄鸟印记,狠狠按向龙髓魂珀的表面!

就在两者接触的刹那!

时间仿佛凝固!

玄鸟印记的光丝如同贪婪的活藤,瞬间缠绕刺入幽蓝的龙髓魂珀之中!精准无比地扑向中心那点搏动的暗红光点!两股同源的力量瞬间交融!

魂魄猛地一震!幽蓝与暗红的光芒瞬间交织缠绕、激烈碰撞!一股恐怖的能量乱流在结晶内部轰然爆发,形成肉眼可见的狂暴旋涡!

“嗡——!!!”

前所未有的震鸣!比基地崩塌的声音更宏大、更古老!

巨大的龙髓魂珀在内部力量的剧烈冲突下,表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但并非崩碎!更像是一次痛苦的剥离!

“咔…咔咔…”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破裂声。

在那幽蓝旋涡的中心,暗红光点被强行剥离的位置,竟缓缓析出一颗……龙眼大小、色泽温润如最纯粹深海之眼的……幽蓝色宝珠!

同时,一点凝练到极致的、如同燃烧熔岩的……暗红血滴,也从婴儿胸口的玄鸟印记中溢出,无声无息地融入苏晚紧紧抱着孩子的胸前,那早己冰冷沉寂的玄鸟心灯碎裂后残留的玉屑中心!玉屑瞬间被染成一种深邃内敛的暗红!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几乎在光芒交错的瞬间完成!

就在宝珠凝结、玉屑融血的刹那!

轰隆——!!!

真正的末日降临!整个洞穴穹顶如同天穹崩塌,海水和万钧巨石轰然砸下!毁灭性的巨浪席卷一切!

苏晚只来得及死死抱住怀中的孩子,将他整个身体护在身下!

冰冷!黑暗!撞击!碾碎感…所有感觉瞬间被无边的混沌吞没!

………

冰冷。刺骨。像是被遗忘在冰川下千年。

苏晚的意识在无尽黑暗中飘荡了很久。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深入骨髓的寒冷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

耳边似乎…有规律的、单调的声响?哗啦…哗啦…

是海浪?

一丝微弱的亮光,艰难地刺破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白茫茫一片。

她眨动着被冰冷海水刺痛的眼睛,视线艰难地聚焦。天空是灰蒙蒙的铅灰色,细雨斜织。冰冷的海水不断冲刷着她麻木的身体。身下是粗糙的沙子,带着浓浓的咸腥气。

她躺在一处被海浪冲击得平坦的沙滩上。

是岸边?她没死?孩子呢?!

巨大的恐慌让她心脏骤停!她猛地挣扎着想坐起,却牵动了全身的剧痛,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冰冷的感觉除了海水,还来自胸口——有什么冰冷坚硬的小东西正硌着她的心口。

苏晚颤抖着,摸索着向胸前摸去。

那里,隔着薄薄湿透的衣衫,一个小小的、冰冷的、圆润的玉扣紧紧压着她的皮肤。玉扣呈温润的幽蓝色,纯净如同凝固的海水,中心一点深邃内敛的暗红如同燃烧后凝结的心火。触手冰凉,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润生机源源不断地从中渗出,如同涓涓细流,温和却坚定地滋养着她破碎的身体和几近干涸的生机。

是孩子胸口那被净化的龙髓核心?融合了心灯玉屑与玄鸟精血?

那孩子呢?

“哇——”

一声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婴儿啼哭,在她侧后方传来。

苏晚心脏猛地一抽,用尽全身力气转过头!

在离她几米远,海浪舔舐不到的稍高沙坎上,一个小小的襁褓静静地放在那里。孩子醒了,正在襁褓中蹬着小腿,发出不满的哼唧。小脸依旧带着劫后余生的苍白,但那双初开的眼眸却出奇地澄澈明亮,不再有半分冰冷或暴戾。胸前的衣服敞开着,露出心口位置——那里光洁平滑,没有任何印记疤痕,只有婴儿天然的肌肤。

苏晚连滚爬爬地扑过去,颤抖着将孩子紧紧抱入怀中,温热的泪水瞬间决堤!孩子的体温、心跳、纯净的眼眸,这一切真实得让她泣不成声。

“夫人!”

不远处传来嘶哑而激动的呼喊。

苏晚泪眼模糊地抬头。

只见阿七正踉跄着从浅水区拖着一个简易的、用浮木和绳索捆绑的木筏上岸!木筏上,躺着昏迷的赵胡子!更远些的礁石滩上,老五被海浪冲上岸,趴在那里生死不知。而就在木筏附近,一块被冲刷干净的黑色礁石上,赫然斜插着一把通体漆黑、琴弦根根断裂的……九弦古琴!琴旁,半截被海水浸透、褚红色的布条被压在一块鹅卵石下,布条下露出一抹冰冷的金属反光——那是夜十三铁腿残存的部分。琴身和断腿上,覆盖着几片湿漉漉的、己被浸泡腐烂的黑色毛发——是阿七缠在伤处的发团?

在这绝境的岸边,这是他们留下的唯一记号,如同沉默的墓碑。

阿七放下木筏,冲到老五身边,探了探鼻息,猛地抬头,独眼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光芒:“夫人!五哥!有气!”

苏晚抱着孩子,跪在冰冷的沙滩上,脸颊紧紧贴着孩子温软的小脸,泪水无声汹涌。她望着阴沉的天空,听着单调的海浪声。

结束了。

结束了……

盘水的血火、沈园的硝烟、龙窟的疯狂、归巢的绝境……都结束了。

她付出了所有——亲人、爱人、姐妹般的守护者……只换回了这一方小小的宁静沙滩,怀中这个劫后重生的婴儿,和胸口这颗寄托着一切复杂与涅槃的冰冷玉扣。

细雨冰冷地打在脸上,与滚烫的泪水交融。

孩子的哭声在湿冷的海风中显得格外微弱。

苏晚缓缓站起身。伤痕累累,左肩枪口撕裂般疼痛,衣衫褴褛,赤足踩在冰冷粗粝的沙砾上。但她抱紧怀中温热的小生命,站得笔首。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把浸润着血与海、象征着守护与牺牲的断弦古琴,又深深看了一眼这片冰冷的海域深处——那里埋葬了她至亲的爱人。

转过头,她望向这片陌生的、空旷的、被阴雨笼罩的海岸线。

前方,是无尽的未知和荒芜。

背后,是沉入海底的过往与再也无法拥抱的温暖。

阿七背着赵胡子,扶起昏迷的老五,蹒跚着走到她身边。

“夫人…我们去哪?”阿七的声音嘶哑,带着迷茫和伤痛后的疲惫。

去哪里?

苏晚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孩子光洁的额头。孩子安静下来,纯真的眼眸好奇地望着这片灰暗的天地。

她抬起头,目光穿透迷蒙的雨幕,望向海岸线后方,那片被细雨洗刷得更加深沉的、墨绿色的未知山林。

新的生活,如同这片被风雨冲刷的海岸,泥泞,冰冷,伤痕累累。但路,就在脚下。

“活下去。”苏晚的声音在风雨中响起,低沉,沙哑,却带着一股磐石般的坚韧。

“带着那些没能走下来的人……好好活下去。”

冰冷的雨,继续下着。

海浪永不停歇地冲刷着沙滩,抹去所有来过的痕迹。只有风中,隐约残留着一丝硝烟的余烬和泪水的咸涩。

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从沙滩上歪斜延伸,最终消失在潮湿阴冷的林线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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