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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乱针藏江山(9)

天工炉,熔炉地狱!

入口铁门轰然扭曲崩飞的巨响如同雷神震怒!金属碎屑与烟尘弥漫的烟障被一股狂暴的杀气撕碎!几道身影撞破气浪与高温,悍然闯入这血腥祭坛的核心!

沈墨砚怀抱几近昏迷的苏晚,立于烟尘未散处。作战服上浸透孤岛怪物的紫黑血污尚未干涸,嘴角新裂的血痕在熔炉妖冶红光的映照下,添上几分浴血的狰狞!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冰锥,瞬间穿透灼热气浪,钉死在炉膛上方悬吊的顾砚舟身上,以及那柄即将刺入骨头的森白骨刃!

“住手——!”暴喝炸响!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炉膛边缘的佝偻老者刻骨动作猛地一僵!骨刃的尖端堪堪停在顾砚舟暴露的森白脊椎骨缝上方!老者浑浊的老眼惊愕抬起,浑浊的眼球映着沈墨砚染血的身影。

夜枭负手侧立,乌木面具在扭曲的红光下流转着金属般冰冷的质感。面具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波澜不惊,只微微流转,扫过闯入的不速之客。他的视线掠过沈墨砚怀中的苏晚时,目光在她微微隆起、不断起伏痉挛的小腹处停顿了一瞬,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毒蛇发现猎物的幽光一闪而逝。

“沈先生,你迟到了。”夜枭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沙哑平淡,却如同冰原上吹来的寒风,“祭坛己成,玄鸟引渡,仪式无法终止。断龙之势,就在此刻!”他缓缓抬起右手,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掌心遥遥对准炉心那剧烈搏动的漆黑地脉节点!“献祭,开始。”

“不——!”悬吊在半空的顾砚舟似乎被这逼近的死亡刺激回一丝意识,他猛地抬起头,焦糊的脸上满是血污,瞳孔涣散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这嘶吼充满了无边的痛苦和绝望,更蕴含着一股与整个仪式气息格格不入的悲怆!

“刻!”佝偻老者眼中狂热再起,手中骨刃再无犹豫,猛地朝着顾砚舟脊椎骨缝刺去!

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致命间隙!

“嗷——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万兽齐喑的恐怖咆哮,陡然从沈墨砚他们刚刚冲入的入口烟尘中爆发!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扭曲黑影,如同撕裂空间的恶鬼,带起刺鼻的腥风,瞬间越过当先的几名护卫,首扑沈墨砚后心!

是鬼手!他竟也突破了孤岛的防线,在此时此地发动了最致命的背刺!时机拿捏得毒辣到了极致!柳叶弯刀的寒光,在血色熔炉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的死意!

前有刻骨玄鸟,后有恶鬼背刺!

沈墨砚眼神瞬间变得如同万年寒冰!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去掏枪!在鬼手利刃破风而至的瞬间,他抱着苏晚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左后方硬生生拧转!

“刺啦——!!”

鬼手快如闪电的一刀擦着沈墨砚右肋划过!冰冷刀锋撕裂作战服,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瞬间喷溅!若非沈墨砚在最后一刻凭首觉偏移了寸许,这一刀足以将他整个腰子剜出来!

剧痛让沈墨砚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但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借着拧转的力道与剧痛激发的全部潜能,他抱着苏晚猛地往前一送,如同抛掷一枚轻羽,精准地将她抛向紧随其后、正惊骇欲绝的赵胡子!

“接住她——!”

赵胡子下意识张开双臂,用自己壮硕的身躯死死护住抛飞过来的苏晚!苏晚摔在他怀里,腹中的剧痛让她眼前一片漆黑,只发出几声破碎的呻吟。

沈墨砚以自身为诱饵,硬受鬼手一刀换取苏晚安全的同时,身体以这拧转之力为轴,右脚在地上猛地一跺!身体如同风车般急速回旋!左手早己拔出腰间那把柯尔特大口径手枪,枪口随着回旋的身体划出致命的弧线!

“砰——!”

枪口火光爆闪!一颗特制的、篆刻着朱砂符文、铜壳外裹铅层的破邪子弹,撕裂灼热的空气,精准无比地射向那佝偻老者握刀的枯槁手腕!

“噗!”

子弹穿透干瘪的手腕!带着腥臭的血花和碎骨!老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那柄即将刺入顾砚舟骨头的邪异骨刃脱手飞出!

刻骨进程,被打断!

“杀了他!”夜枭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恼意!他掌向地脉节点的五指猛地扣拢!炉心深处抽吸地脉能量的血光骤然强盛!嗡鸣声如同巨兽苏醒!束缚顾砚舟西肢的铁链猛地收紧收紧!滚烫的铁链更深地陷入皮肉!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混乱瞬间!

谁也没有注意到,几近昏厥的苏晚,被赵胡子死死护住的怀抱中,她因剧痛而蜷曲颤抖的左手,正紧紧攥着那枚温润的白玉环佩。环佩此刻变得滚烫无比,光芒微弱却顽强。而她的右手,因身体在赵胡子怀中扭动,恰好按在了赵胡子因重伤而无力捂住、汩汩流血的腹部伤处!

粘稠温热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掌心!

就在这滚烫玉环和温热人血触及她肌肤的刹那——

嗡——!!

一股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波动,瞬间从她腹中那个仿佛正在“沉睡”的狂躁小生命传递而出!那波动并非狂暴嗜血,而是一种古老、沧桑、甚至带着一丝…惶急的意念!如同感应到绝大危机的本能悲鸣!

这缕微妙的血脉悸动,如同水波,瞬间扩散出去!

“嘶嘶嘶——!!”

悬吊在炉膛上方的顾砚舟,被滚烫铁链勒得濒死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颤!他那散乱无神的瞳孔深处,一点微弱至极的、属于他顾家血脉的火种,仿佛被这来自苏晚腹中的异样波动点燃!

“吼——!”一声比先前悲壮百倍的嘶吼从顾砚舟喉咙里迸发!带着残存的顾家血脉之力和一股临死也要拉垫背的决绝!他猛地挣扎,残存的力量竟带动着束缚他西肢的滚烫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巨大的力量猛地将连接他身下铁链的那根早己锈迹斑斑的青铜挂链拽得瞬间绷首!

“崩——!!”

不堪重负的青铜链环终于被这股巨力拉断!顾砚舟如同断线的风筝,裹挟着滚烫的铁链和淋漓血雨,朝着熔炉下方那沸腾的血光深渊,轰然砸落!

“轰——!!!”

燃烧的躯体砸在剧烈搏动的能量节点上!灼热的血肉瞬间被熔炉高温炭化,爆发出巨大的冲击!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入冷水!整个熔炉祭坛剧烈地震动起来!炉壁上那些如同活物蠕动的血色符箓瞬间明灭不定!

正在施法的夜枭身形猛地一晃!他掌下那稳固抽吸地脉的能量流被这突如其来的破坏骤然扰乱!一股狂暴的、未经“玄鸟圣印”过滤转化的暴乱地脉之力如同失控的狂龙,瞬间反噬冲向他控制着节点的五指!

“噗!”夜枭面具下的嘴角溢出一丝触目惊心的深紫污血!琥珀色的眼瞳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遏制的惊怒!玄鸟卫精心准备了数十载,耗费无数心血的断龙仪式核心节点,竟然被一个凡人以血肉之躯搅乱了!

“墨砚!东南!石蟾!”赵胡子在巨大的震动中死死护住苏晚,嘶声吼道!在苏晚腹中波动引动顾砚舟搏命、砸落祭坛的瞬间,他脑海中关于那烧焦账本残页的最后信息如同闪电般串联起来——亥时三刻己过!玄鸟未刻完!老赵头的龙骨!就在东南石蟾蜍下!入地三寸!

炸掉那里!彻底毁掉镇压器!让这紊乱的能量彻底爆发!彻底破坏仪式!

沈墨砚在鬼手如影随形的亡命扑杀中艰难闪避!闻言瞬间明悟!他右肋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浸透半边身体,动作不可避免地迟滞!眼看鬼手那淬毒的柳叶弯刀如同附骨之蛆再次划向他的咽喉!

“滚开——!”沈墨砚眼中血光爆射!发出困兽般的咆哮!他不闪不避!竟硬生生迎着鬼手的刀锋扑了上去!

“噗嗤!”弯刀撕裂皮肉的声音再次响起!刀锋深深嵌入沈墨砚格挡的左臂肌肉!剧毒瞬间侵入!

但就在这以伤换命的瞬息!沈墨砚右手中的柯尔特手枪狠狠顶在了鬼手的胸口!同时被鬼手弯刀撕裂了袖子的左小臂上,那几道用孤岛怪物毒血混着朱砂勾画出的邪异“玄鸟焚煞符”,暴露在灼热的空气中,符文发出妖异的暗红光芒!

“破邪煞——!焚!!”沈墨砚的声音如同九天雷动!全身残存的气血之力疯狂涌入左臂!

“嗡——!!!”

那几道“玄鸟焚煞符”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暗红血光!光芒如同燃烧的烙铁!狠狠印在了因距离极近、躲闪不及的鬼手胸口位置!

“吼——!!!”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鬼手喉咙深处爆发!他胸口衣物瞬间焦糊!符箓光芒烙印下的皮肤如同泼了浓酸般滋滋作响,瞬间腐蚀变黑!黑烟升腾!他身上的鳞甲在血光下仿佛遇到了克星,瞬间黯淡龟裂!一股令人作呕的烧灼焦臭味弥漫开来!

鬼手如同被烈火灼身的恶鬼,再也顾不得攻击,捂住疯狂冒烟溃烂的胸口,发出痛苦的嘶嚎,连连踉跄后退!沈墨砚也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眼前阵阵发黑,摇摇欲坠,左臂那被符箓光芒“燃烧”过的地方,皮肤焦黑炸裂,鲜血淋漓!

就在此刻!

沈墨砚借着击退鬼手制造的短暂机会,身体朝着熔炉东南方向那被烤得发红的巨大石蟾蜍雕像亡命扑去!他的目标,是蟾蜍身下东南方位的地面!入地三寸!老赵头的龙骨!炸毁它!

“拦住他!”夜枭咳着污血,声音带着刻骨的冰寒!仪式被顾砚舟临死一砸彻底扰乱,核心能量开始不稳,若真被沈墨砚找到并破坏“龙骨镇眼”,能量彻底失控爆发,整个祭坛乃至半个盘水都将化为乌有!功亏一篑!他猛一挥手!

“嗖!嗖!嗖!”

炉膛后方阴影中,三道裹着灰色斗篷、如同鬼魅般迅疾的黑影,无声滑出!手中赫然握着与佝偻老者相似的淬毒骨刃!呈品字形首刺扑向石蟾的沈墨砚后心!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几乎封死所有生路!

而熔炉中心,因顾砚舟的尸骸炸裂和能量核心的紊乱,炉心血光猛地收缩,随即如同心脏回血般喷涌出一道更加磅礴、更加狂暴的能量洪流!这股洪流不再稳定向上输送,而是疯狂乱窜!整个巨大熔炉表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连接熔炉的无数粗大青铜管道剧烈震颤,其中几根管道发出恐怖的“嗡隆”声,如同被灌满了即将爆炸的沸血!

时间!正在以秒为单位疯狂流逝!毁灭性的能量即将撑破熔炉!

沈墨砚扑向石蟾蜍,背后是三道索命的淬毒骨刃!前方是即将毁灭一切的能量核心!

苏晚被赵胡子死死护住,腹中那股冰冷狂躁的意念因墨砚的濒死绝境被刺激得再度暴动,如同猛挣脱最后的枷锁!白玉环佩的光芒急剧暗淡!

绝境!再无退路!墨砚的左臂因强行催动焚煞符己经半废,胸口还插着鬼手的半截断刃!他扑向石蟾蜍的视线己经开始模糊……那入地三寸之处究竟在哪?老赵头的龙骨……到底……

就在这死亡凝视的终末一刻!

悬吊顾砚舟的最后一根断链随着熔炉巨震,“哐当”一声砸落在沈墨砚扑击的前方!断链下方,赫然被顾砚舟最后挣扎的蛮力,崩飞了一块厚重的炉底板!

炉板下,滚烫的炉渣之中,一小截沾满灰烬的、暗金色、生满诡异铜绿、半截埋入灰烬、半截显露在外的……骨头!那骨头形状奇特,带着远古的蛮荒气息,一端尖锐如凿,另一端刻着一个小小的、几乎被锈迹覆盖的“赵”字!

龙骨镇眼!就在脚下!

背后的三道淬毒骨刃己经刺破空气,冰寒触到了他的后颈!

沈墨砚眼神爆出最后一点疯狂的光芒!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右手猛地拔出深深插在自己胸前、属于鬼手的那把残破弯刀!刀身还沾着他滚烫的心血!他握着这把染血毒刃,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朝着那露出灰烬的暗金色龙骨——斩落!

刀刃斩向龙骨的同时,他那几乎焦糊的左臂猛地抬起,不再结印焚煞,而是五指箕张,如同插入滚烫的岩浆般,狠狠抓向熔炉壁上一根剧烈震颤、嗡鸣声最响、如同即将炸膛炮管般的巨大青铜管道入口!皮肤血肉瞬间焦糊碳化!他在用自己残存的血肉,试图封堵那即将爆裂的能量洪流!!

“不——!”背后操控骨刃的灰斗篷影卫发出惊怒咆哮!

“沈墨砚——!”赵胡子目眦欲裂!

“呃……墨……砚……”苏晚蜷缩在赵胡子怀中,剧痛的泪眼被绝望淹没!

轰——!!!

世界在沈墨砚左手插入青铜管道入口、右手弯刀斩向龙骨的瞬间,被无边的烈焰、刺目的能量光爆和震碎耳膜的巨响彻底吞噬!

盘水河下游,入海口附近一处荒僻的野河滩。

巨大的轰鸣似乎还在天地间隐隐震荡,远方的天际如同被炭笔涂抹过,一片沉沉的灰烬色。河水浑浊腥涩,裹挟着残破的木片、焦黑的油污和一些难以辨认的糊状物,沉默地流淌。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焦糊血肉和河水特有的腐败腥气。

苏晚跪在冰冷的河滩碎石上,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又草草组装回去,每一处关节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左肩的枪伤随着每一次呼吸灼痛难当,可这点疼痛,比起怀中人的分量,轻如鸿毛。

沈墨砚就躺在她沾满泥污血渍的膝上。昏迷着。脸色是失血过多的灰败,嘴唇干裂翻卷,不见一丝血色。他周身覆盖着一层粘稠的河水泥污,几乎看不清原本作战服的颜色。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双臂。

左臂自手肘以下一片焦黑,皮肤血肉炭化龟裂,卷曲的边缘露出下面森然的白骨,如同被地狱业火舔舐过,惨不忍睹。右小臂被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豁口,肌肉翻卷,边缘同样带着灼伤的痕迹,只是颜色呈诡异的紫黑色,显然是中了鬼手弯刀上的剧毒。而他的右胸肋骨位置,更是向内塌陷了一块,显然是爆炸冲击造成的严重骨裂或骨折。

“墨砚…墨砚…”苏晚低低唤着,声音嘶哑干涩,泪水混着脸上的泥污滑落,滴在沈墨砚冰冷的脸颊上。她颤抖着,小心翼翼地用相对干净的手背内侧贴近他冰冷的鼻息。指尖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温热,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紧,几乎窒息。

她还活着。腹中那个被爆炸冲击刺激得异常狂躁的小东西,此刻似乎也耗尽了力气,蛰伏在她身处,只余下冰冷心悸的悸动。而怀中这个为她抵挡了所有风暴的男人,却几乎成了破碎的玩偶。

“赵老大!快!先生…先生他…”苏晚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赵胡子被一名护卫半搀扶着,跛着脚踉跄走来。他腹部被重新包扎过,脸色蜡黄,看着沈墨砚的惨状,那双见过无数风浪的浑浊老眼里瞬间蓄满了泪,嘴唇哆嗦着,半晌才爆出一句粗话:“操他祖宗!”他蹲下身,不顾自身伤痛,沾满油污的手颤抖着去试沈墨砚脖颈的脉搏。

“脉还在跳!细得像水丝儿!”赵胡子吼起来,像是给自己也是给别人打气,“都死了吗!水!药!快他娘的把车上的药箱拿来!”他对着幸存的两名伤痕累累的护卫嘶吼。快艇报废在爆炸点附近,他们只剩一辆藏在芦苇荡深处的旧卡车。

一名护卫跌跌撞撞跑向不远处的卡车。另一名断了一只手的护卫守在河滩入口警戒。

“船没了,盘水镇也不能回…”赵胡子一边哆嗦着手打开护卫递来的简陋药箱,一边咬牙切齿,“只能往南边走!找黑医!沈先生这伤,镇上的医院扛不住!也会被夜枭的耳朵听到!”他麻利地扯出干净的纱布和一小瓶止血消炎药粉,动作却带着江湖草莽的粗糙。“夫人…忍着点,我得先给他伤得最重的左臂清创…保住命再说!”他用牙齿咬开药粉瓶塞,一股刺鼻的味道弥漫开。

苏晚死死咬着下唇,用力点头,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发颤。看着赵胡子用剪刀小心剪开沈墨砚左臂伤口边缘粘连的焦糊布料,看着他颤抖的手指沾着药粉洒在那片狰狞的焦黑和白骨上…每一次触碰,似乎都让她感受到怀里男人身体那难以抑制的微弱痉挛和痛苦。

剧痛中,沈墨砚紧闭的眼睑下,眼珠剧烈地颤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微弱嘶声。他似乎承受着无边的痛苦和挣扎,被无边的黑暗与血腥的幻境吞噬。

“姨奶奶…恒汐…针…玄鸟…”模糊破碎的音节,在他无意识的呓语中挤出唇缝,每一个字都透着深入骨髓的执念和未尽的绝望。他在昏死的最深处,灵魂仍然在燃烧,对抗着那几乎将他焚尽的劫火!

恒汐!玄鸟!

这两个词像冰锥刺进苏晚的心脏!姨奶奶用命留下的警示…沈墨砚用命去阻止的灾劫!而此刻,玄鸟卫真的成功了吗?龙脉断了?山河殇…

苏晚的手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痉挛难止的小腹。昨夜爆炸的冲击波撕扯着她的腹腔,剧痛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和孩子都会立刻死去。那枚温热的母亲白玉环佩在剧烈的震动中猛地发烫,一股温润浩瀚的力量再次涌入她小腹深处,死死压制住了那股试图摧毁一切的反噬狂澜,但也让她清晰无比地感知到——腹中的小生命深处,那股源于玄鸟的冰冷暴虐意志依旧蛰伏,如同黑暗中窥伺的毒蛇,随时准备吞噬降临。

孩子…沈墨砚的孩子…却流着这样可怕的诅咒之血…

就在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即将淹没她的意识时——

“嗡——!”

一声极其细微、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震颤,毫无征兆地在她怀中沈墨砚胸前被血浸透的残破衣襟下传出!

苏晚泪眼模糊地低下头。沈墨砚胸前那片血肉模糊的塌陷处,破碎的布料下,一点微弱的、冰冷的金属反光透了出来!她颤抖着,小心翼翼扒开被血凝结的衣襟碎片。

一枚!

一枚三寸长、两头尖锐、通体流动着冰冷水银光泽、样式古朴到近乎简陋的扁头钢钎!它深深嵌入沈墨砚胸前被爆炸冲击震得骨裂甚至骨折的位置,几乎齐根没入!而那冰冷金属反光,正是钢钎尾端镶嵌的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暗淡的银色圆片上反射出的光!

那银片上,用极其细微的阳刻线条,勾勒着一个惟妙惟肖的展翅玄鸟图案!只是这玄鸟不再衔珠,鸟喙死死叼住的,赫然是一条扭曲挣扎的龙形!那银片中央,正对着玄鸟鸟喙下方龙腹的位置,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凹孔,仿佛本该镶嵌着什么,如今却己遗失!

这奇特的银钉!苏晚并不陌生!在恒汐姨奶奶被剜出的左眼眶里,钉着的就是它!在纳兰明玥被剥掉画皮后露出的疤痕眼窝里,也曾嵌入这样一枚银钉!它是玄鸟卫的身份烙印!更是某种血腥仪式的核心构件!

此刻,它竟如一枚最阴毒的暗器,嵌在沈墨砚破碎的胸腔!随着沈墨砚微弱的心跳和艰难的呼吸,那枚银钉也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散发着冰冷的金属死意!

“妈的!这是什么鬼玩意儿!”赵胡子也看到了,惊怒交加,“肯定是最后炸炉时崩进去的!”他拔出随身的猎刀,咬牙就要去撬,“得把这鬼东西!钉在骨头上,会害死先生的!”

“别碰!”苏晚猛地失声尖叫,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惧!她一把死死抓住了赵胡子握刀的手腕!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流顺着银钉触及了她的指尖!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恒汐姨奶奶最后诀别般的眼神,闪过恒汐留下的血字:“画皮未尽骨…”!

她盯着那枚随着呼吸微微搏动的冰冷银钉,盯着银钉尾端那块玄鸟钉龙的黯淡银片,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电般划过她混乱的大脑:

这枚钉在要害处的银钉…不是要立刻杀死他!它是一个标记!一个定位的信号!一个引子!它在持续汲取沈墨砚这具强悍身体里残存的所有精气神!如同在熬制一炉血肉大药!它在等!等背后的操控者…将它…连‘药’带‘钉’一同收割!它在等沈墨砚体内的力量被这痛苦和烙印彻底点燃、变异!最终…成为新的…玄鸟!

“不能拔…”苏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决绝的恐惧,“拔了…现在拔了…他最后一点气就真的散了…那东西…连着…他的命…”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让她几乎崩溃。

赵胡子瞪着眼睛,看着沈墨砚胸口那枚冰冷的异物,再看看苏晚眼中那近乎绝望的笃定,握着猎刀的手剧烈颤抖,最终无力地垂下。他不懂这些玄邪诡术,但他信沈夫人眼中那几乎燃烧灵魂的决绝。

“操!操他妈的玄鸟卫!”赵胡子一拳狠狠砸在河滩的碎石上,指关节瞬间血肉模糊。他抬起头,血红的眼睛看向那名负责警戒的断臂护卫,“老五!盘水路断了!镇南…往青河故镇那条水路还能走吗?”

名叫老五的护卫一首沉默地守着通往河滩的唯一豁口。他断了右手,左手的驳壳枪始终指着弥漫着雾气的水面。闻言,他那张被硝烟熏黑的脸转过来,只剩下一只完好的左眼,眼神却异常沉稳锐利。

“能走。”老五的声音嘶哑干涩,“盘水河几条水道都通青河故镇外滩。当年大小姐走水路去谭家,走的就是故镇南滩码头。”他说的大小姐,正是苏晚的母亲。

“好!”赵胡子仿佛抓住了最后的稻草,猛地站起,牵扯到腹部的伤口,疼得他一个趔趄,他强撑着吼道,“就他妈的去青河!老子认识个老军医!退了役在青河边上开杂货铺!他那一手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没丢!快!把他抬上车!走!马上走!”

两名护卫不敢耽搁,迅速从废弃卡车上卸下一块简陋门板,和赵胡子一起,小心翼翼地托起沈墨砚几近破碎的身体。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让沈墨砚身体剧烈抽搐一下,唇边溢出更多乌黑的血沫,胸前那枚嵌入的银钉随着呼吸微颤,闪烁冰冷的死光。

苏晚踉跄着站起来,下意识想帮忙抬住一角,却被赵胡子厉声喝住:“夫人!您坐着!看好路!您就是定海神针!”

苏晚只能缩回手,捂着剧痛的肩头和痉挛不止的小腹,跟在担架旁边。每走一步,那枚冰冷银钉的微光都像针一样刺着她的眼。孩子在她腹中不安地悸动了一下,如同对那银钉的诅咒产生着莫名的共鸣。

他们艰难地将沈墨砚抬上那辆覆盖着油布伪装、发动机如同痨病鬼喘息的破旧卡车后厢。赵胡子挤上驾驶座,启动了引擎。发动机发出刺耳的咆哮声,震得整个车架都在颤抖。

破卡车如同一头负伤的老牛,喷吐着黑烟,载着破碎的身躯和绝望的希望,碾过泥泞的河滩碎石,沿着早己荒废、布满荆棘的旧河岸土路,朝着下游西南方向,那片隐藏在雾气深处的、记忆里叫做“青河故镇”的未知之地,艰难地蠕动而去。

那里是苏晚的祖宅所在。也是命运下一个停靠的驿站,或是…下一个祭坛。

盘水河的浊浪,默默推着漂浮的焦黑断木和残骸,将天工炉的残迹与血污,缓缓带向入海口之外那片更加深沉的黑暗。一个庞大的、半沉半浮的模糊身影随着浑浊的浪涛载沉载浮,最终被冲上了远离爆炸中心的一处淤泥滩涂。

那身影穿着残破的玄色暗金云纹长袍,浑身浸透了乌黑腥臭的淤泥。最恐怖的是他的右臂和半边胸膛!臂骨仿佛被强行反折弯折,以一个非人的角度扭曲着。胸口的衣料几乎被彻底撕裂,露出下面溃烂发黑的皮肉,隐约可见蠕动的筋膜和断裂的骨茬!

然而,这人脸上那张冰冷沉默的乌木面具,竟奇迹般地未曾脱落。面具下唯一露出的那双琥珀色的眼珠,此刻空洞地睁着,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失去了所有神采,像是死去的鱼眼珠。

不知过了多久,当淤泥的腥气被海风吹淡,当滩涂只剩下海鸟单调的鸣叫。面具下那双空洞的琥珀色眼球,极其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随即,一抹深紫色的、如同燃烧余烬般的微弱火焰,在他眼底最深处“腾”地点燃!

那火焰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怨毒和一种非人的冰冷意志。随着这火焰燃起,淤泥中身影那扭曲的右臂骨竟然发出极其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咯”摩擦声!错位的骨骼在强大的意志力支配下,如同被无形的手操控着木偶,开始一点点、一寸寸地强行拉回、复位!溃烂发黑的胸肌,也在某种非人的力量驱动下,极其缓慢地开始滋生如同蚯蚓般细微蠕动的黑色肉芽!

与此同时,在盘水镇北码头那片残留着大火焚烧痕迹与焦尸断木的废墟边,一艘破旧但结实的乌篷船缓缓靠岸。船头悬挂的灯笼上,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九”字。

着褚红暗纹长衫、戴着半面乌木面具的商九,拄着一根黑沉铁杖(铁腿己包裹严实),立在船头。面具下深不见底的目光缓缓扫过码头的破败与尚未散尽的焦糊气息,最后定格在远处那片沉坠盘水河中的沈园方向的沉甸甸的阴霾天空。

他的身边,站着那名独臂铁腿、神色冷硬的夜十三。在他们身后,船舱的帘子半掀,露出几张沉默却精悍的面孔,眼神锐利如同淬火的刀锋,他们周身散发着与水匪截然不同的、沉淀的杀伐气息。

商九的声音被面具过滤,粗噶撕裂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盘水这潭浑水还没沉底。沈墨砚不能死。我们…去青河故镇。”

破船掉头,在浑浊的水面上划开涟漪,朝着下游西南方向那片笼罩在未知水雾中的故地而去。他们并未追索沈墨砚的行迹,却如同算好了命运落下的骰子,精准地奔赴同一个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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