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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熔炉危情,旗袍囚徒

黑水镇终年弥漫着铁锈与河腥气。玉娇娇踩着湿滑的栈桥木板推开家门时,屋檐滴落的黑水在青石上砸出深坑。阿姆用豁了口的木梳沾着浑浊河水,一下下梳着她海藻般的长发:“外头在打仗啊娇娇…这次回来,莫走了…”

玉娇娇笑着应声,目光却穿过糊着油纸的窗棂——江面飘着挂膏药旗的炮艇,探照灯惨白的光柱像鬼爪撕开夜幕。

这潭死水,到底还是被搅浑了。 她攥紧了包袱里的密电码本。

次日天未亮,玉娇娇就被齐宝珠拽向程家那栋哥特式尖顶公馆。穿过爬满枯萎藤蔓的铸铁大门,水晶吊灯的光刺得人眼疼。一群穿着洋裙的姑娘围着大厅中央那架黑檀木钢琴,琴凳上坐着个穿立领黑西装的男人,指尖悬在琴键上,像随时要扣下扳机。

“娇娇姐!”程宝珠提着裙摆扑来,蕾丝手套指向男人,“夜枭先生!我的新老师!”

男人转过头。玉娇娇呼吸骤停——是五年前上海滩被她骗走机密图纸的军火商!他指间夹着的雪茄腾起青烟,镜片后的眼睛像浸在冰水里的刀。

“《黄浦江夜曲》。”他突然开口,琴键重重砸下,“谁会弹后半段?”

满室死寂。

琴凳吱呀作响,夜枭起身逼近。军靴踏在拼花大理石上,回声撞得人心慌。他停在玉娇娇面前,皮革手套捏住她下巴:“玉老板,黄浦江的月亮,照不到黑水镇。”

玉娇娇拍开他的手:“先生认错人了。”

夜枭低笑,忽然攥住她手腕往怀里带。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后:“你偷图纸时落下的翡翠耳坠,还在我保险柜里。”玉娇娇脊背绷紧,腕骨被他掐得生疼。

这场交锋终结于程公馆管家惊慌的通报:“小姐!日本商会的船靠码头了!”

夜枭松开手,玉娇娇趁机抽身。冲出公馆大门时,江风裹着浓重的鱼腥味扑来。她回头,看见夜枭站在彩绘玻璃窗前,朝她举了举雪茄,口型分明是:

“未完待续。”

隔天,玉娇娇踏进霓裳裁缝铺。铺子里堆满灰扑扑的粗布,朱掌柜却神秘地引她进了地窖。昏黄油灯下,一件孔雀蓝旗袍泛着幽光,金线绣的凤凰盘踞下摆,眼珠是两粒剔透的鸽血红。

“码头刚到的南洋货。”朱掌柜声音压得极低,“程家盯得紧,娇娇快试试!”

旗袍裹上身那刻,地窖木板“哗啦”被掀开。程宝珠踩着镶钻高跟鞋下来,身后跟着披黑呢大衣的夜枭。

“脱下来!”程宝珠尖利的指甲几乎戳到玉娇娇脸上,“这料子是横滨商船押来的!你也配穿?”

朱掌柜慌忙打圆场:“程小姐,料子就这一匹…”

“我出二十根小黄鱼!”程宝珠甩出荷包砸在裁缝台上。

玉娇娇指尖拂过冰凉的真丝,忽然轻笑:“宝珠喜欢,拿去便是。”

“算你识相!”程宝珠得意挑眉,却见夜枭用文明杖挑起件猩红蕾丝洋装:“这件更衬程小姐。”趁程宝珠分神,朱掌柜猛推玉娇娇后背:“后门!快走!”

玉娇娇从染坊后巷钻出,孔雀蓝旗袍在灰扑扑的巷弄里扎眼得像面旗帜。拐角突然冲出个穿学生装的少年,将她撞得踉跄。少年扶住她,白净的脸涨得通红:“同、同学对不住!圣约翰书院怎么走?”

玉娇娇抽回手,瞥见他制服胸口的校徽——程家捐建的教会学校。她压低斗笠匆匆离开,没注意少年弯腰拾起了她发间滑落的银簪。

当夜,玉娇娇在阁楼译电文,忽见煤油灯焰猛地一颤。推开窗,程公馆尖顶的阴影里,一点雪茄红光明明灭灭。夜枭倚着生锈的锅炉烟囱,朝她扬了扬手。玉娇娇猛地关窗,插销却被他当年子弹打穿的裂痕卡住,吱呀作响。

三日后,玉娇娇被镇长请去码头仓库。日本商船“丸山号”泊在腥臭的江面,穿和服的马休正抚摸一尊青铜兽首。程宝珠挽着夜枭手臂娇笑:“娇娇姐会说东洋话吗?不会可要丢咱们黑水镇的脸呢!”

玉娇娇径首走向马休,流利的关西腔脱口而出:“Mathieu様、あの青銅器は天津港から盗まれたものです(马休阁下,那尊青铜器是从天津港盗出的)。”

马休脸色骤变。程宝珠的笑僵在脸上。夜枭的视线却黏在玉娇娇开衩的旗袍下摆——那里有道陈年弹孔擦痕。

接风宴设在程公馆花园。玉娇娇的孔雀蓝旗袍刚出现,程宝珠就端着清酒过来。“娇娇姐尝尝正宗大吟酿!”她脚下一滑,琥珀色酒液泼向玉娇娇胸口!

金线凤凰瞬间被浊酒浸透。

惊呼声中,夜枭的枪套扣子“啪”地弹开。他大步走来,黑披风卷起腥风,程宝珠被他撞得跌进锦鲤池。没等玉娇娇反应,身体陡然悬空——夜枭竟当众撕开她污损的衣襟!带着硝烟味的大衣裹住她的肩。

“你…”玉娇娇的怒斥被引擎轰鸣淹没。夜枭将她塞进黑色斯蒂庞克,油门首踩到底冲进雨幕。车停在废弃船厂,他扯开领带压过来,犬齿磨着她锁骨上的旧疤:“天津港的枪伤没好全,就敢来惹日本人?”

玉娇娇摸到他后腰的勃朗宁:“程家运鸦片的船,是你炸的?”

夜枭低笑,带着她的手扣住扳机:“现在要灭口吗,玉参谋?”

暴雨砸在生锈的船壳上,像无数子弹在飞。

七天后,玉娇娇在圣约翰书院送饭时,听见地下祷告室传来变调的《马赛曲》。推开门,程起丰正对着管风琴手忙脚乱。玉娇娇鬼使神差按下琴键:“第七小节,升调。”

少年看着她指尖翻飞补全旋律,眼里的光越来越亮:“同学你哪个班的?我是程…”

“无关紧要。”玉娇娇放下饭盒就走,银簪从鬓角滑落也浑然不觉。程起丰握着尚有体温的银簪,追到教室门口大喊:“我叫程起丰!霓裳裁缝铺程家的程!”

玉娇娇脚步未停。暮色中,她看见夜枭靠在书院生锈的铁门上,枪套扣子解开着,露出里面泛蓝的钢。

平静终结在冬至夜。玉娇娇在霓裳铺后院译完最后一段电码时,火光突然舔上窗纸!整条染坊街烧成火龙,阿姆还在里间!

“阿姆——!”玉娇娇冲向火海,却被浓烟呛回。程起丰死死拽住她:“夜枭进去了!他把你阿姆背出来了!”

火墙轰然倒塌的瞬间,夜枭的身影踉跄而出。他背上伏着昏迷的阿姆,黑西装后背烧出大洞,翻卷的皮肉混着血水粘在孔雀蓝旗袍碎片上。

玉娇娇的眼泪砸在他焦黑的衣领。夜枭用还能动的手擦她脸颊,血污蹭出长长一道:“哭什么…锁我五年…总得收点利息…”

三个月后,黑水码头。玉娇娇推着阿姆的藤椅散步,轮椅突然卡在铁轨凹槽里。远处传来汽笛嘶鸣——日军运煤车正呼啸而来!

黑影从货堆顶跃下。夜枭单手抬起藤椅甩向安全区,另一只手揽住玉娇娇滚进煤堆。火车贴着她旗袍下摆碾过,带起的风掀开夜枭的额发,露出眉骨新鲜结痂的弹痕。

“程家告的密?”玉娇娇在他怀里喘息。

夜枭拔出插在后腰的匕首,刀柄塞进她掌心:“程家没了。”他指向江面,程家商船的残骸正随黑水沉浮,“现在,要捅回来吗?”

玉娇娇看着匕首映出自己带血的脸,忽然勾住他脖子吻上去。铁锈味的吻里,她咬着他耳朵呢喃:

“一个人报仇…”

“怪没意思的。”

黑水河裹挟着燃烧的船骸奔向入海口,汽笛声里,没人听见匕首落进煤堆的闷响。只有两只沾满煤灰的手,在硝烟与暮色中扣成死结

水镇的初雪混着煤灰落下时,齐宝珠攥着露营传单冲进霓裳铺:“娇娇!程家包了西山废矿场搞冬令营,夜枭也去!”她压低声音,“矿洞里有部坏掉的发报机…”

玉娇娇指尖的银针戳破绸缎。西山矿洞——正是组织丢失的联络点。

废弃矿场寒风如刀。程起丰殷勤地要帮玉娇娇搭帐篷,被她冷淡拒绝。夜枭倚着生锈的矿车,皮手套捻着枯草:“程少爷的帐篷再搭歪,今晚就滚去睡炸药库。”

篝火燃起时,玉娇娇借口打水走向矿洞。手电光扫过洞壁,忽然照见半截烧焦的密码本!她刚俯身,后颈突然贴上冰冷枪管。

“玉参谋找这个?”程宝珠的笑声在矿洞回荡,“我哥早看见你偷画矿道图了!”

铁链哗啦作响,玉娇娇被锁在渗水的岩壁上。程宝珠举着密码本逼近火把:“你说,夜枭要是知道你是重庆的蛾子…”

火焰即将舔舐纸页的刹那,矿洞轰然炸响!硝烟中夜枭踹翻程宝珠,匕首斩断铁链。他将玉娇娇按在怀里,勃朗宁指向黑暗处:“滚出来!”

程起丰举着冒烟的雷管现身,白净的脸在阴影里扭曲:“夜枭先生何必护着叛徒?她偷过您的要塞图…”

“老子乐意。”夜枭的枪口纹丝不动,“再废话,下一枪打你裤裆。”

返程路上,运煤车在铁轨尽头脱轨倾覆。夜枭护着玉娇娇滚下斜坡时,后背重重撞上信号灯柱。玉娇娇摸到他后腰黏腻的血,才发现他西装下藏着被矿车刮裂的旧伤。

“要塞图…”她撕开旗袍下摆给他包扎,“当年我偷的是假图?”

夜枭咬开酒壶灌了一口,烈酒混着血沫咳出来:“真图在我脊椎里钉着。想要?”他抓她的手按在自己后颈,“剖开拿。”

玉娇娇的指尖在金属植入物上发抖。远处传来程宝珠尖利的哭嚎——程起丰被压在煤堆下,只剩一只手抽搐着伸向天空。

大火烧起来那晚,玉娇娇正在霓裳铺地窖发报。通风管突然喷出黑烟,火舌瞬间吞没楼梯!她撞开通往染池的暗门,却见阿姆晕倒在满地硝化棉上。

“阿姆——!”浓烟呛得她跪倒在地。铁窗外,程宝珠举着火把尖叫:“烧死你这日本人的走狗!”她身后站着穿关东军制服的马休。

屋顶钢梁砸落的瞬间,染池铁闸被人用身体撞开!夜枭满身汽油味扑进来,背起阿姆,铁臂箍住玉娇娇滚进漂着靛蓝染料的冰水里。火浪舔过他们头顶,将他后背烧得皮开肉绽。

“撑住…”夜枭把阿姆推上码头,自己却栽进污黑的河水。玉娇娇嘶喊着抓住他衣领,摸到他腰间绑着的炸药引信——足够炸沉半条丸山号。

医院走廊,程宝珠的指甲抓进玉娇娇手臂:“都是你害死我哥!”夜枭的枪柄砸在她颈后,关东军卫兵瞬间举枪。

“人是我杀的。”夜枭扯开染血的衬衫,露出腰间帝国海军特供炸药,“告诉你们山本大佐,下次见面,我请他吃火烧连营。”

三个月后,黑水码头飘满焦臭的油污。玉娇娇推着阿姆的轮椅停在生锈的龙门吊下,远处丸山号的残骸正在沉没。

“程家运鸦片的船队,”阿姆忽然开口,“昨夜在出海口全沉了。”她枯瘦的手指向江面浮尸——马休的和服泡得发胀。

钢架阴影里伸出戴着皮手套的手,夜枭将冒烟的枪管塞进玉娇娇掌心:“程宝珠锁在丸山号底舱。”他背上的烧伤还在渗血,“现在,要补一枪吗?”

玉娇娇看着枪身刻着的“玉”字——正是她五年前落在黄浦江的配枪。她突然扣住夜枭的后颈吻上去,铁锈味的喘息间咬出带血的字:

“一个人清理门户…”

“多没意思。”

江水裹着油污拍打堤岸,那柄枪坠入浑浊的漩涡。月光切开蒸汽弥漫的码头,只照见两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在铁锈与硝烟中死死交缠,像从地狱熔炉里煅出的两把刀,刃口对着整个世界,刀背却紧贴彼此最深的伤疤。

熔炉危情:夜枭的旗袍囚徒(终章)

黑水镇化雪时分,霓裳裁缝铺的地窖渗着冰水。玉娇娇指尖抚过电报机,延安的密令在油灯下显出猩红字迹:“取脊椎图纸,不惜代价。”

铁梯突然传来三急两缓的叩击——齐宝珠的暗号。玉娇娇掀开地砖藏好电台,齐宝珠己裹着寒气滚下来,嘴唇冻得发紫:“程家祠堂…他们在烧带血的学生装…夜枭也在!”

祠堂天井里,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夜枭的皮靴碾过程起丰染血的圣约翰校徽,火星溅在程家族老颤抖的长衫下摆。“最后问一次,”他枪管插进老人嘴里,“谁把学生引去码头看日军运毒?”

程宝珠突然从祖宗牌位后扑出,匕首首刺夜枭后心!玉娇娇甩出裁衣剪打偏刀锋,程宝珠反手将油灯砸向祠堂帷幔。火焰瞬间吞没灵幡,夜枭拽着玉娇娇撞破窗棂滚进雪地时,祠堂梁柱轰然倒塌,将程家最后的血脉封死在火窟里。

当夜,玉娇娇在染池边漂洗带血的孔雀蓝旗袍碎片。夜枭带着寒气贴上来,沾着煤灰的手指她后颈:“祠堂那把火,够不够换你句实话?”他掌心摊着半枚翡翠耳坠——五年前她落在黄浦江的诱饵。

玉娇娇的簪子抵住他喉结:“脊椎里的要塞图,够炸几个丸山号?”

染池倒影里,两人瞳孔同时收缩。暗处狙击镜的反光掠过水面,玉娇娇猛地按下夜枭的头!子弹擦着他脊椎植入物飞过,在染缸上凿出蓝汪汪的洞。

“山本要活口!”码头传来日语嘶吼。夜枭扯落烧焦的西装,露出后背狰狞的伤疤。他将玉娇娇推进靛蓝染池,自己撞向硝化棉仓库。冲天火光中,玉娇娇听见他最后的吼声穿透爆炸:“去钢厂熔炉——”

日军探照灯扫过江面时,玉娇娇从排污管爬进炼钢厂。十米高的熔炉烧得通红,夜枭被铁链悬在炉口,烙铁烫焦的皮肉滴着油。山本大佐的和服下摆扫过滚烫的铁渣:“玉参谋,剖开他脊椎,帝国许你满洲国座上宾。”

手术刀在蒸汽里泛着冷光。玉娇娇指尖触到夜枭脊椎凸起的金属管,他忽然睁开血肉模糊的眼:“动手啊…娇娇…”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腕间,“图纸…能炸…富士山…”

山本的军刀骤然劈下!玉娇娇旋身闪避,手术刀扎进山本脚背。夜枭暴吼着挣断铁链,熔炉钢水闸门被他用身体撞开!赤红铁流瀑布般倾泻,吞噬山本凄厉的惨嚎。

夜枭栽进冷却池时,后背露出森森白骨。玉娇娇撕开旗袍按住他脊椎伤口,摸到金属管尖锐的棱角。他染血的手突然攥住她往怀里带,牙齿咬开她盘扣,滚烫的唇烙在她心口弹痕上:“现在…能锁你了吗…”

钢厂爆炸震塌江堤时,黑水灌进日军地下实验室。玉娇娇拖着夜枭爬上通风管,身后漂浮着泡胀的细菌培养罐。他在颠簸中醒来,匕首塞进她掌心:“剖开…把图纸…送过江…”

玉娇娇的刀尖划开皮肉,钛合金管沾着温热血浆落入掌心。夜枭的喘息喷在染血的孔雀蓝旗袍上:“五年前…黄浦江…我就该锁死你…”

江风卷着燃烧的军旗掠过废墟。玉娇娇吻住他开裂的嘴唇,将钛合金管拍进他掌心:“一个人送情报…”她扯开旗袍束带捆紧他伤口,“多没意思。”

破晓时分,黑水镇码头漂满油污。玉娇娇将发报机沉入江底,夜枭的枪口却突然抵住她后腰。她转身,看见他摊开的掌心——钛合金管己被撬开,里面蜷着张泛黄的婚书,新郎栏填着“夜枭”,新娘栏却是“玉娇娇”,日期是五年前黄浦江事变那夜。

“锁你一辈子…”夜枭咳着血沫将婚书按在她心口,“这话还算数吗?”

汽笛撕开浓雾,玉娇娇踮脚咬住他喉结。染血的孔雀蓝旗袍下摆拂过满地弹壳,像一面残破的旗帜,裹住两具伤痕累累的躯体,坠向黑水河最深处的漩涡。

江面最后的光影里,没人看见婚书背面斑驳的钢笔字:

“若殉国,与妻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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