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牌被毁,池夏表情没什么变化。
你打断了也没关系,我继续说。
“当年思昭与魔族公主情定终身,自请让出大尊主的位子,离开宗门。”
大尊主弃笔背过身去。
“他死的时候,大尊主你不也正在当场吗?”
时间仿佛又被拨回十多年前。
“师兄!”
一人远远朗声唤他,熟悉的高马尾随发带张扬摆动。
见师弟过来,他自觉惭愧地收了剑。
师弟同他欣喜地说,自已有了意中人。
“只是,她是魔族之人。”
师弟掏出帕子递到他跟前,秘密般地向他使了个眼神。
“我只说与你一人听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师父!”
他点点头,抬手用帕子拭汗。
后来,师父还是知道了。
他原以为师父会将他逐出门去,可师父没有,只是气极了狠狠打了师弟一顿。
再后来,在那个火光冲天,血流成河的夜晚。
大尊主提剑带人赶到之时,那棵海棠树被烧得只剩树干。
那群人已经撤去。
他匆匆忙忙,在一众尸体间,找到了还留有一口气的师弟。
那个年少成才,在外人眼中处处压他一头的师弟。
此刻正奄奄一息,撑着最后一口气等他到来。
“思昭!”
“师兄,我只求你一件事,今日便将我儿托付给你了……”
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说,都淹没在裴思昭看着他的那双眼,和喷出的那口血中。
裴思昭在自已怀里咽了气,他的儿子这些年自已也没能找到。
其实,他更期望的是,那孩子最好是死了。
池夏的话却毫不留情,将过往的伤疤重新揭开。
“可如今,你却要将他唯一的孩子赶尽杀绝,究竟为何?”
为何,池夏和大尊主都心知肚明。
裴闻舟被六尊主一掌重伤,躺在榻上之时,大尊主只一眼便认出,这是故人之子。
虽然动了恻隐之心,却依旧没打算救他,任他自生自灭。
后来弟子比试大典,他更是放任三尊主出手,杀掉裴闻舟。
大尊主转过身子,脸色如刚刚死过一次般惨白,嘴唇也微微抖动。
“看到你那徒弟,我就能看到他老子裴思昭的脸。”
时时刻刻提醒着大尊主,自已不如师弟裴思昭,连尊主之位都是靠人施舍得来的。
“你们师兄弟之间的恩怨,我管不着,但,”
池夏顿了片刻,看向大尊主,接着说:
“看到自已的弟子死在自已眼皮底下,尊主之位——”
池夏自嘲般笑了一声。
“换做是我,不要也罢。”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再次狠狠刺向大尊主。
那名门下弟子,大尊主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是怎么死的。
可自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凶手招摇。
话罢甩袖离开。
大尊主一人站在空旷的云水峰大殿上,缓缓流下两行眼泪。
殿内明亮如昼,可有一人的心,此刻却暗如永夜。
大殿正中央的位置正对着大尊主,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上面正坐着一个人。
是自已的师弟啊。
离开云水峰后,池夏喊出007。
“007,你说要是裴思昭还活着,那裴闻舟是不是就会平安快乐长大,我也就不用拯救什么黑化魔尊了?”
007不明白,宿主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想了想,还是说:
【宿主,如果这个世界的裴闻舟平安快乐,】
【总有其他小世界,活得并不快乐的裴闻舟,等着你的到来。】
池夏默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看看进度条吧。”
【目前为灰色65%。】
池夏接回洛商后,去后山冰泉旁将所有朱华草全部采回来。
屋内。
一方桌子上,放着朱华草,还有一只容器。
池夏皱眉提刀,站在桌前迟迟不肯下手。
“我怕疼啊。”
007在池夏耳边耐心劝导:
【宿主,你想想是自已划一道伤口更疼,】
它又转到另一边:
【还是将来被失控的暴虐魔尊,用钩子吊起来更疼。】
听到被吊起来,池夏不禁牙酸。
手起刀落,新鲜的血液顺着手腕滴下。
007在一旁安慰:
【宿主不疼,我给你吹吹,呼——呼——】
根本吹不到一点好吗?
池夏三两下包扎好伤口,开始用自已的血和朱华草凝制丹药。
这一寸光没了,暂时又找不到其他替代物。
只能由他这个移动血库,提供点血液,先解燃眉之急。
用朱华草遮盖血腥气,希望裴闻舟鼻子没那么灵,闻不出来什么端倪。
就这么持续了几日,池夏已经攒满一瓶丹药。
将手腕包扎好,池夏准备明日便去南境找裴闻舟。
他用聆心环感应了一下裴闻舟的位置。
“?”
怎么一点也感应不到?
自打上次葫芦村过后,裴闻舟向他保证过,不会再强行压制聆心环。
“师尊只需心中一想,便知我在何处。”
池夏闭眼凝神,静心感应。
毫无波澜,甚至静得不正常。
池夏睁眼。
“007,你这道具信号不行啊,怎么老是断连。”
007窝在沙发上。
【宿主,不要质疑007专卖店的品质。】
池夏心想,那真是奇了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摸了摸手上的聆心环,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007的声音随后就响了起来:
【宿主!】
【这个进度条它不正常啊!】
怎么开始跑的这么快了。
池夏警觉!
“不会是心炎已经开始失控?”
是夜,凝华峰。
窗外正在刮风。
今夜不知为何,风如此大。
桌前,九华和桑兰相对而坐。
九华一边看书,一边同桑兰下棋。
“师尊,我总觉得这几日,外面好像总有人盯着我们。”
桑兰一边拣出白子,一边说道。
九华端起手中的医书,不轻不重敲了桑兰一下。
“哪有什么人,别是自已吓自已。”
九华伸手将桑兰面前的棋碗拿过来。
“赶快睡觉去!”
桑兰撇撇嘴,但也没说什么。
桑兰走了出去,门被重新关上。
九华将手中的棋子倒入棋碗,往窗外看去。
“不管你是因何而来,都请速速离去。”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特意说给外面的人听的。
窗外风声渐歇,九华将蜡烛熄灭。
一道身影在窗前站定。
片刻后,点足往妄云峰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