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一直持续到天黑。
“天已经黑了，大家还不回去吗？”
卫远声向过路人打听。
那婆子今日没少拿喜钱，此刻满脸堆笑。
“今日有喜事，人多纵酒，迟些回去也无妨的。”
远些的宾客已然散席回去，住得近的则留下续场。
“你嫁女，我出财。”
“钱给够了，两家长辈之间，你情我愿的事情罢了。”
席间还有不少议论。
一身喜袍的秦家二公子，此刻已经被人灌醉，站都有些站不稳，摇摇晃晃往下一桌走去。
前厅喧闹无比。
后院则相对安静。
屋内是一片红，大片大片的红色，将摇曳的烛光也染成同样浓重的红色。
这一片红，吞含着同样穿着红衣的新娘。
池夏正百无聊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床沿。
听到门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赶紧抓过一旁的红盖头，重新盖好。
又用手指拨弄了一下繁重的首饰，两手交叠，端坐如初。
好一个温柔娴静，端庄大方的新娘子。
“吱呀——”一声。
门开了，却迟迟不见人进来。
只听到门外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
池夏旋即扯下盖头丢到一边，嘴巴抿成一条线。
“不知卫兄，在笑什么？”
要不是他眼睛看不见，行动起来不及卫远声迅速，这新娘子衣裳他是万万不会穿上的。
还戴上这压得脖子酸痛的头冠钗饰。
池夏想着卫远声扮的是丫鬟，想必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由此，池夏突然想到，他还不知这卫远声模样如何。
声音确是好听，但声音与长相大相径庭的人，也不在少数。
他若是生的玉树临风，那还看的过去。
但若是肩宽腰粗，身形彪悍，胡子拉碴……
画面过于美丽，池夏直接笑出了声。
卫远声抱剑走近。
将身子低了低，脸凑近池夏问：
“那你又在笑什么？”
池夏将沉重的头冠正了正，掸了掸衣角，岔开话题。
“嘘，她快要来了。”
门外喧闹声止，冷风将门向两边推开，像是为了迎接谁的仪式感。
那股香气此刻没了梨花的压制，越发浓烈。
开始只是一丝丝的试探，后来便是侵略般的袭进来。
池夏手指紧紧按着遮在袖下的焚骨。
下一瞬，异香像是有意识一般，直接撤出房内，调转方向往另一处袭去。
“不好！”
池夏和卫远声直接提剑追了上去。
另一间几乎没怎么布置的屋舍，房顶之上。
透过一条瓦缝。
“吱呀——”
门开了。
能看到有一个人走进屋内。
“姑娘你饿不饿，我给你拿了些点心，你先垫垫。”
随后另一道温柔的声音低低回到：
“放在桌上吧。”
“叮啷！”
碟碗放下时，轻撞发出脆响。
接着，便不再有人说话。
又过了好一会儿。
“吱呀——”
门开了又关上。
与此同时，一群人拥着秦二公子往洞房走去。
还有人凑着给他灌酒。
“新婚之夜，千万不要放过他呀！”
众人正要闹洞房。
“散了散了！我娘子等久了要不高兴的。”
秦二公子如一个摇来晃去的酒瓮，连连摆手。
看他醉成这样，闹下去也着实没意思。
“算了，新婚之夜，且放你一马。”
秦二伸出一个手指，点了点他这帮朋友，然后笑了一声，旋进屋关了门。
“真扫兴。”
那帮人还意犹未尽，拎着酒壶正要回桌在喝两壶时。
“啊——！”
只听得屋内传来秦二一声大叫，惊得他们瞬间酒都醒了。
池夏他们赶到时，正听到这一声叫喊。
破门而入，看到的是裤带松了一半，跌坐在地，随后手脚并用往外爬的秦二。
目光移至榻上，是穿着新娘衣裳，像是被钉在床上一般，身子端坐的丫鬟。
她的脖子歪向一侧，嘴角淌下一条细长的血线。
像精致的白瓷，裂了一道缝那般刺目显眼。
一支红烛静静燃着，她睁大眼看着窗户的方向。
“卫兄，你从前院过去，我去后门堵！”
说罢池夏便追了出去。
后院清幽寂静，因是大喜之日，也用了几只红纸糊的灯笼。
那股异香此刻又出现了，勾人一般，引着池夏往前走。
前面是一口井。
井沿上摆着一面镜子，另燃一支红烛。
新娘子穿着红色的中衣，此刻正在井边梳妆。
一把及腰长发，此刻正乖顺地披在背后，如黑瀑般散开。
分出来垂在腰侧的那两绺，像一双手臂一般，紧紧环抱着她的腰身。
香气异常浓郁，魅妖出现了！
“姑娘，小心！”
“啊！”
池夏飞出的扇子被魅妖躲开，转而击碎井沿上的镜子。
新娘子的脸，就像吸满汁水的红苹果那般艳丽。
掩唇一笑，方才昳丽容貌瞬间如精致的面具般，化成碎片寸寸剥落在地，面上生出一对恐怖异常的尖牙。
魅妖此刻正四肢趴地，腰身高拱，死死盯着池夏的这边的方向。
周身漆黑，池夏却能够清晰感知她的每一次移动路径。
提着朔雪一路将魅妖碾压式赶杀。
魅妖逃到街前，有了亮光，池夏对方位的判断便弱了几分。
魅妖似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专门将池夏灯火繁华的街上引。
为了不让她逃走，池夏不得不跟上，捉住她好问出洛商的下落。
想了想，池夏站着不动了。
魅妖停下来，环在池夏身侧，吐息轻喷在他脸上。
“！”
是白天雪娘身上，一模一样浓郁的熟悉香气。
面前好像有一鼎巨大的香炉，各式各样的香气糅杂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毫无征兆般，魅妖功力瞬间暴涨。
无数厉声尖叫从那鼎巨大香炉里飘出，在池夏身旁狂乱舞蹈，刮得他耳膜涩疼难忍。
他撑剑半跪在地，魅妖趁机袭来。
突然，耳边剑声嗡鸣，强大的剑气擦过池夏身际，破风强劲送出一斩。
是卫远声。
池夏觉得这一剑，莫名带着强烈怒意。
池夏袖中指上的聆心环突然异动，像是昭示着什么一般。
魅妖被剑风掀到后退。
顾不得多想，池夏起身足尖一点，和卫远声一前一后困住魅妖。
两人似乎格外有默契，一招一式都像是磨合过一般。
香气熏得池夏眼睛实在难受，见差不多后，先抽剑退后。
空气中有烈焰焚烧的声音。
卫远声一击重伤魅妖后，迅速退至池夏身边，扶了他一把。
“你可还好？”
声音是藏不住的关心与急切。
池夏摇摇头，将左手往袖中藏了藏。
池夏护住心前，稳了稳心神。
聆心环逐渐变得平静，没有任何波动。
答案就在嘴边，呼之欲出。
却被一人打断：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