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声音倒是有几分熟悉。
池夏走到门边,那女子的声音逐渐在耳边放大,愈发清晰。
“你凭什么不让我见他!”
另一个人始终一言不发,女子似是推了他一把。
貌似推不动,语气中便多了几分气恼。
“你让开!”
池夏伸手将门打开,结果下一秒身上一软,那人带着一身梨花香气跌进了池夏怀中。
梨花香原是清淡的,可雪娘身上似是用了其他香料,味道更加浓烈。
池夏皱了皱眉。
不等池夏将人推开,怀中的女子便开始啜泣:
“宣郎,连你也要弃我吗?”
卫远声在一旁发出一声清咳。
这算怎么个事儿?
“你别误会,我与这姑娘清清白白。”
不对。
自已什么都没做,解释什么解释。
池夏的脑子瞬间高速运转。
且手上动作比脑快。
他一手握住她的肩膀,扶正雪娘,与她拉开距离。
在她还未再次贴上来前,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后撤了半步。
随后抬手挡在面前。
“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雪娘像是没听见一般,伸手过来牵住池夏的袖子,慢慢攥在手心。
声音也染上几分委屈。
“宣郎,我如今并无去处,你这是要赶我走吗?”
“不是。”
池夏有些无奈,两只手根本不知道放在哪里是好。
他看也看不见,且完全预判不了雪娘的下一步动作。
雪娘见他后退,声音不禁染上哭腔,无比哀婉。
“宣郎,连你也嫌弃我了吗?”
池夏感受到手背上掉落几滴温热。
他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
“姑娘,我虽眼睛不好,但听声音便知,你必然是个人美心善的好姑娘。”
雪娘明显愣了一瞬。
池夏见她不言语,以为她是听进去了自已的话,接着劝道:
“且我并非你口中的宣郎,我与他素不相识。”
但也不能直接告诉她,宣郎已经死了。
雪娘止了哭腔,再开口时,带着几分浓浓的鼻音,声音也软了下来。
“宣郎,你,当真不嫌弃我?”
平地起惊雷,池夏要爆炸。
第一,我不叫宣郎。
池夏方才说了好几句,她竟只是选择性的听进去了几个字。
正僵持间,从楼下走上来几个人,为首一人急急忙忙。
其中一个听声音,便可想象其和蔼模样的妇人,拉过雪娘的手,柔声哄着她:
“雪娘乖,别闹了,跟娘回家去吧。”
雪娘没有说话,但也并未松手。
池夏开口说:
“姑娘,天色已晚,你还是同你母亲一起,早些回去的好。”
“这魅妖今晚很有可能再来。”
“那,我明日还能再见到宣郎吗?”
池夏额角跳了跳。
“能。”
自已不能再与她纠缠下去,眼看这天就要黑了,他还要出门去救洛商那小子。
雪娘的指尖这才离开袖子,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那妇人走下楼去。
倚在门框上的卫远声笑了一声。
彼时楼梯口的方向还站着一人,她唏嘘到:
“也是个可怜人。”
接着池夏听到卫远声问道:
“掌柜的,方才我见这街上张灯结彩,可是要过什么节了?”
老板娘收回目光,轻吟一声,随后说道:
“不是过节。”
声音是听不出情绪的平淡。
“是有喜事,秦家小儿子明日就要娶亲了。”
听闻此话,池夏从屋里出来,站到廊前问:
“那位姑娘可知村子里发生的事情?”
胡芦村发生了这样的事,谁还会拎不清将自家女儿嫁过来呢?
老板娘转身下了楼。
“隔壁村的。”
木头楼梯被她踩得嘎吱作响,她的话顺着楼梯轻飘飘飞了上来。
“谁知道呢,也许吧。”
随后她便消失在了楼梯转角。
待众人都走了,池夏才转过身子,朝着卫远声的方向。
他并没有问,方才卫远声为何拦着不让雪娘进来,而是说:
“天已经黑了么?”
“嗯。”
卫远声回答。
外面传来敲梆子的声音,以及断断续续,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的吆喝声。
两人转身,抱剑出门。
街上灯火微弱,几乎没有人。
甚至都没有几家亮着灯。
白日里挂起的宽大喜庆红绸,此刻在橙黄灯火的映照下更添几分妖异感,随着清冷夜风来回晃动,仿若女子寂寂起舞旋动的裙裾。
房檐下一只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风灯,好像被人用鞭子抽打的陀螺。
立在枯树上的不知名怪鸟,在池夏他们经过时,发出凄惨瘆人的啼叫。
“自从传言有魅妖出没,村里不论男女老少,天一擦黑就闭门不出了。”
卫远声一边走一边随口说道。
池夏思忖片刻。
“算起来,加上三位媒婆,葫芦村已经丢了三十五人。”
“唯一生还回来的,只有李雪娘。”
但他们今晚要去的,是村西苏家。
苏家夫妇有两个女儿。
大女儿早在村子出事前便嫁了出去,如今家里还剩一个小女儿,刚及笄不久。
虽未行及笄礼,但却是村子里都知道的事情。
他们继续往前,光线微弱。
反正也看不见,于池夏来说没多大影响。
但走了一段距离,隔着轻纱,池夏感知到前方似有模糊光影。
“前面有人家亮灯?”
走在他身旁的卫远声说:
“是一座庙。”
他们走到近处。
蜡烛立在台阶上,烛芯上拢着的火苗在风中不住攒动。
蜡烛前,阶下的土缝里还插着三支香。
“看样子,倒像是从前祭祀供奉的土庙。”
推开门,便是扑面的灰尘以及潮湿的霉味。
池夏跨入门内,用朔雪拨开面前的蜘蛛网。
当然,朔雪现在是睡着的休眠状态。
屋内落满一层厚厚灰尘的拜台上,也燃着蜡烛。
这里长久无人修葺打扫,庙宇一角漏风灌雨,如今屋内一股满是潮湿感的霉味。
卫远声一边四下打量一边疑惑:
“既然无人祭拜,那这灯又是谁点的呢?”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池夏转身面对着门:
“我出去看看。”
刚要往外走,手腕便被人轻轻按住。
“还是我去吧,你在这里便是。”
说罢,不等池夏回应,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又关上。
台沿两截短烛即将燃尽。
池夏不动声色摸了摸戴在左手食指上,毫无动静的聆心环。
感知到另一枚远在千里之外的南境。
蜡烛灭了,眼睛可感知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池夏从庙内走出。
阶前的蜡烛倒了一根。
一阵风吹过。
残剩的烛火,连带着燃烧的香一起灭了。
随后一只手,试探般从背后探到池夏腰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