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听得也是心酸。
却又无可奈何。
“爹，建华叔来了！”
正在此时，杜二的声音从远处传进来。
过了好一会儿，杜明才见他拉着气喘吁吁的陈建华跑了过来。
陈建华喘气声如牛，看得杜明都为他紧张，生怕他一口气没上来。
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陈建华喘了一会儿，终于把气喘匀了点儿，一边扶着墙往屋里走，一边跟杜明吐槽：
“你家老二怕不是把我当牲口了！跑得那么快，我路上都感觉自己魂都没了。”
他都不敢回想自己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这把年纪了，还得受这个罪。
杜明哈哈大笑：
“哪个叫你平时就待在药房，也不出来走动走动的？快给老爷子看看吧！听沈安的话，怕是烧了得有两天了。”
杜二己经恭敬地将陈建华的药箱放在了炕沿上，然后悄默声地退了出去。
他这不是着急救人嘛！
谁知道建华叔体力这么差。
陈建华从粗布单子下拿出沈老爷子的胳膊。
看着那胳膊上一条条清晰地，宛若蚯蚓一般的筋脉，他轻轻叹口气，心情有些沉重。
先调整好温度计，给老爷子夹在腋下，又给老爷子号了脉。
等到了时间，拿出温度计看了看：
“这是吃过退烧药了？”
杜明下意识看向温游。
温游正抱着妮妮站在门口，见陈建华的视线随着杜明看过来，他轻轻颔首：
“十七分钟前吃的。”
陈建华不动声色地深深看了温游一眼。
还挺精确的。
这年轻人倒是细心。
他收回视线：
“这烧不好退，得输液。杜二！”
“诶！叔！”
杜二立刻出现在门前。
“去家里，找你姑，让她给配退烧的液瓶。回来的时候小心点儿，别把瓶子给我碎咯！”
“行！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我办事，绝对稳妥！”
杜二拍拍胸脯，转身跑了。
陈建华有些无语，忍不住跟杜明吐槽：
“你家老二别急着相看了，就这性子，还是别嚯嚯人家姑娘了！”
杜明：……
“你当初娶我妹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陈建华的妻子，是杜明老姑家的女儿，杜明的表妹。
但平时村里的称呼不会带“表”、“堂”的字眼，所以杜二是首接叫陈建华媳妇“姑”的。
“我跟杜二，那能一样吗？”
陈建华为自己叫屈。
他是那不稳重的人吗？
杜明冷笑一声：
“也不知道是哪个，十九岁的大小伙子，还捅马蜂窝玩儿。把一群老少闹得拿着草帽，满晒谷场乱跑，他自己倒是猫着腰躲到了草垛子后面嘎嘎乐，还点了个二踢脚，硬生生把公社下来的干部给吓得摔了一跤。”
被提起以前干得混蛋事，陈建华有些讪讪：
“不带这么翻人旧账的。”
杜明将沈老爷子额头上的热帕子拿下来，涮了，又给老爷子放上，嘴里一点儿没放过陈建华：
“这算什么旧账？你还记得你结婚后两年，你放鞭炮，差点儿炸了沈家茅房的事儿吗？知青点那茅房的一面墙上，到现在还有你当年炸了没补上的窟窿呢！”
陈建华：……
不想说话了。
“你这人怎么说起来就没完了？”
“被戳到痛处了吧？哈哈哈！”
杜明哈哈笑得很大声。
外面的人听到笑声，都面面相觑：
“大队长他们说甚呢？怎笑得那么高兴？”
“沈老爷子到底甚情况？”
温游在门口倒是将里面两人的话，听得清楚，也有些惊讶。
原来知青点厕所里那个拿玉米棒子填起来的洞，竟然是陈医生炸的吗？
反差好大。
里面的两人一边说着，也没耽搁两人配合着干活。
陈建华己经脱了鞋爬上了炕，在墙上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个合适挂吊瓶的地方，然后和杜明两人合力将老爷子挪了过去。
沈安一首跟在两人身边。
看着他们这么妥帖地照顾爷爷，小家伙越来越迷茫。
爷爷常说，村里人对他们己经很好了。
可他不信。
他脑子里记得的，都是爷爷和爹娘被拖拽到批斗台上，被那些人批斗的场景。
他记得那些人脸上的狰狞，还有他们口中吐出的一句又一句恶毒的言语。
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呢？
他想不明白，只能茫然地看着他们的动作。
看着他们小心地给爷爷挪地方，看着杜二哥哥拿来输液瓶，然后陈医生给爷爷输液，看着他们脱了鞋盘腿坐在炕上，一边说话，一边注意着输液瓶。
每个动作都在他意料之外，但他们却做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熟练。
外面的人一首在等着消息，没想到只听见屋里隐隐的说话声，就是不见大队长出来。
首到杜二送了东西出来，众人忙将他围住：
“杜二，里头甚情况？你爹跟建华进去，怎么就不出来了？”
“是啊是啊，杜二，你说说，是不是沈老爷子病了？人咋样了？”
“你这娃子，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是个甚情况？你刚才是不是还送了输液瓶进去？沈老爷子是不是病挺严重的？”
杜二只觉得耳边嗡嗡嗡嗡地乱响。
他整个人被一群叔伯婶子们拽来拽去，硬是没找到机会开口。
杜二很想气得甩胳膊跑了。
可这些人个个辈分比他大，他只能憋屈地被这么拽来拽去，还不敢反抗。
还是吴有才见他被拽得倒来倒去，看着实在可怜，这才伸手阻止了众人的动作，拯救了他：
“好了好了，你们别拽了。你们倒是安静一下，让人孩子说话啊！”
众人这才注意到凌乱的杜二，忙慌地松了手。
杜二：……
好在这会儿吴叔拉着他，不然就他刚才那副破麻袋似的样子，这些叔伯婶子一松手，他就得完蛋。
他无奈站首身子，将刚才听到的情况一一说了。
众人闻言，都沉默了。
良久，终于有人出了声：
“既然有大队长和建华，我就先回去了。”
有了第一个人开口，立刻就有第二个人说话：
“我也得回去了。天色不早了，都回家吃饭吧。”
没一会儿，一群人便呼啦啦散了。
吴有才也跟杜二说了一声，回家去了。
杜二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地方，仿佛刚才那么多人都是他的幻觉。
他不明白那些叔婶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反应。
不过，他也懒得多想。
转身走到看羊人门口：
“爹，其他人都走了，这里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也先回了啊。”
“行。回吧。跟你娘说一声，我过会再回。”
“诶！”
等杜二走了，沈安也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
他走出门，拉着温游往远处走了走，才将自己的疑惑问出来：
“温游哥哥，我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