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凝结在苏府飞檐的瓦当上，苏璃攥着半块牡丹酥倚在窗边，天机盘在袖袋里发烫。
昨夜被李昭佛珠压出的红痕己经淡去，却在她掌心烙下细密刺痛。
"听说了么，苏家那位庶女在赛场上脱鞋勾引评判呢。"两个洒扫丫鬟嬉笑着从廊下走过，铜盆里的水泼在青砖上结成薄冰。
苏璃垂眼咬碎酥皮，甜腻豆沙混着血腥味在舌尖蔓延。
今晨天机盘预知的游戏规则分明是"流言如刃，三日不破则见血"，可这次赌注不是金银，而是活生生的人心。
"苏姐姐！"柳家马车溅起的雪粒子扑进小院，柳若棠提着杏色襦裙跌跌撞撞冲进来，发间金步摇缠着几缕青丝，"那些混账竟说你偷藏春宫图在参赛画轴里！"
苏璃指尖轻点石桌上的冰裂纹茶盏，昨夜被火舌吞噬的曼陀罗灰烬突然在脑海浮现。
她突然轻笑："陈公子倒舍得下本钱，连《春宵秘戏图》这种禁书都敢仿造。"
柳若棠怔怔看着好友用银簪挑开牡丹酥，露出夹层里半张泛黄纸片。
那是今晨天机盘第三次预知时，指引她在后厨鼠洞找到的陈府密信残页。
"劳烦柳妹妹明日申时三刻，带王大人最爱的那方洮河砚去茶楼。"苏璃将染着酥油香的残页塞进柳若棠掌心，冰裂纹盏底忽然映出窗外梅枝轻颤——有人踩着第七块松动的墙砖翻进来了。
戌时的梆子声混着东宫暗卫的衣袂声掠过屋脊时，李昭正在临摹《快雪时晴帖》。
墨汁在"羲之顿首"西字上晕开涟漪，暗卫跪禀的声音比檐下冰锥更冷："陈府昨夜抬出去三具女尸，裹尸布绣着金线曼陀罗。"
狼毫笔尖悬在"未果为结"的结字上方，李昭忽然想起庆功宴那夜苏璃被炭火映红的脖颈。
她仰头吞咽酒液时，喉间那颗朱砂痣与前世那人剑穗上的血玉惊人相似。
"把刑部去年压下的漕银案卷宗找出来。"李昭扯断腕间佛珠，一百零八颗菩提子噼里啪啦砸在青玉砖上，"重点查陈家经手的那批官船木料。"
苏璃此刻正望着柳若棠苍白的脸。
两个时辰前还鲜活如杏花的少女，此刻发间别着半截带血的银簪——那是陈府家丁在巷口堵人时，柳若棠为护住袖中账册生生折断的。
"他们抢走了砚台..."柳若棠颤抖着展开染血的宣纸，洮河砚夹层里藏的陈公子贿赂考官记录，如今只剩半幅茶渍斑驳的名单，"但我在茶楼地板缝找到这个。"
半枚东宫金锁躺在苏璃掌心，与天机盘预言的图案严丝合缝。
锁芯残留的曼陀罗香灰突然开始发烫，窗外北风卷着碎雪扑灭烛火，黑暗中传来瓦片碎裂的轻响。
苏璃将金锁按进天机盘血痕处，盘面浮现的星象突然扭曲成守夜人的梆子。
三更天的打更声从两条街外传来，混着更夫含混不清的呜咽："小心火烛...小心..."
（接上文）
瓦片碎裂声刺破黑暗的刹那，苏璃反手将金锁拍在案几上。
天机盘迸出火星，将柳若棠袖口洇开的血迹照成诡异的青紫色。
"苏姐姐当心！"柳若棠突然抓起半截银簪，簪尖精准刺进窗棂缝隙。
半片染着曼陀罗香灰的衣角飘落，与天机盘预言中"子时三刻血染罗衣"的谶言严丝合缝。
苏璃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盘面，星象骤然扭曲成十三个墨点——正是明日赏雪宴的宾客数目。
她突然轻笑出声："陈公子倒是体贴，连罪证都要凑齐三司九卿见证。"
寅时的更鼓穿透雪幕时，李昭正用断了的佛珠串起漕运账册。
檀香木珠碾过"陈氏私贩官木"的字样，将墨迹拓成十二朵曼陀罗暗纹。
暗卫跪呈的密信里裹着半块牡丹酥，酥皮裂口处露出朱砂勾画的宴席座次图。
"把这匣岭南瘴木送去御史台。"李昭指尖抚过酥皮上熟悉的齿痕，前世那人咬断敌军帅旗时，唇角也是这般倔强地翘着，"就说...东宫新得了上好的棺材料。"
次日雪后初晴，梅园石径上的冰棱却比刀剑更利。
苏璃踩着遍地碎琼乱玉进场时，十六道目光像淬毒的银针扎在她海棠红斗篷上。
陈公子把玩着鎏金暖炉斜倚凭栏，炉盖上曼陀罗纹路正冒着青烟。
"诸位可知这斗篷里藏了多少春宫图？"陈公子突然扬手掀翻茶案，十二幅画卷哗啦啦展开，却都是空白宣纸。
他脸色忽变，袖中暗藏的《春宵秘戏图》不知何时变成了刑部通缉令。
苏璃抖落斗篷上的雪粒子，天机盘在袖中灼烧第三道预言。
她缓步走到结冰的莲花池畔，绣鞋尖轻点池面："陈公子可听过洮河砚会吃墨？
王大人那方砚台吞了三百两银票，吐出来的却是..."
话音未落，柳若棠捧着个滴水的包裹闯进来。
浸透的桑皮纸层层剥落，露出块刻着陈氏族徽的官木，木纹里渗出的漕银锈迹斑斑。
"此木当值纹银八百两。"李昭的雪貂大氅掠过僵立的众人，断线佛珠从他掌心倾泻而下，正正滚到陈公子颤抖的靴尖前，"陈公子用三十根这样的木头，换了刑部十三道缉拿令？"
梅树突然簌簌落雪，掩盖了暗卫拖人的声响。
陈公子被架走时，腰佩上金线绣的曼陀罗一朵接一朵绽开，落地竟变成带血的银票。
苏璃俯身拾起时，发现每张银票背面都印着半枚东宫金锁的压痕。
宴散时残阳如血，苏璃在月洞门边踩到个硬物。
银杏叶形状的玉牌陷在雪泥里，正面刻着"天机"二字，背面却有一道新鲜的剑痕。
她突然想起陈公子被拖过冰面时，那声裹着恨意的呜咽："你以为赢的是棋局？
不过是...咳...有人要借你的手洗牌..."
戌时三刻，苏璃在妆奁底层发现张洒金笺。
冰裂纹笺纸上空无一字，只在烛火映照下显出曼陀罗水印，花蕊处缀着十三颗星子——正是天机盘昨夜缺失的那片星图。
窗外北风骤紧，将笺纸吹向炭盆，火舌却绕了个弯，在青砖地上烧出个邀请函形状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