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狮底座溅起的青苔沾上裙角时,苏璃借着整理衣襟的动作将玉佩往袖袋深处推了推。
腕间朱砂痣突突跳动,像团烧红的炭火烙在皮肉里,她不动声色地按了按那处,抬脚跨过满地青铜碎片。
"妹妹怎么才来?"苏婉摇着泥金团扇从廊柱后转出,石榴红百褶裙扫过台阶上未干的雨渍,"听说你院里铜兽像倒了,该不会..."她尾音拖得绵长,突然伸手扯住苏璃杏色比甲的系带,"连件像样衣裳都撑不起来?"
满庭女眷痴痴笑起来。
苏璃垂眸盯着苏婉腕上三寸宽的翡翠镯子,那抹绿正随着主人夸张的肢体动作晃出虚影——前世这镯子曾被她失手打碎,换来苏婉当众甩在她脸上的二十戒尺。
"姐姐说笑了。"苏璃屈膝行礼时袖中玉佩发出轻响,惊觉苏婉的银剪刀己探至裙边。
腕间阴阳鱼突然逆向旋转,她顺势踉跄半步,绣鞋精准踩住苏婉逶迤在地的裙尾。
裂帛声与尖叫声同时响起。
苏婉踉跄着撞上石桌,打翻的茶盏在苏璃脚边迸开青瓷碎片。
众人只见杏色裙裾如蝶翼轻旋,苏璃己稳稳扶住石桌边沿,发间银铃铛都没晃出半点声响。
"你!"苏婉盯着自己撕裂的孔雀纹马面裙,正要发作却被林嬷嬷扯住衣袖。
老妇人谄笑着打圆场:"太子殿下己到垂花门,姑娘们该移步水榭了。"
水榭里十二张青玉案围成环形,正中琉璃盏盛着三色丝绦。
苏璃跪坐在最末席,看着苏婉将银剪刀拍在案上:"今日玩'九连环',三炷香内解开丝绦者胜。"她染着蔻丹的指尖划过苏璃面前素色丝绦,"妹妹可别像上次那样,把自己缠成茧子。"
腕间朱砂痣突然发烫,苏璃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
阴阳鱼在她皮肤下游走,光幕在视网膜上铺开未来三分钟的画面:苏婉的侍女会在第二柱香时碰翻烛台,烧断她手中丝绦;林嬷嬷藏在袖中的铜秤砣会将她的玉案压垮;而李昭...
"孤来添个彩头。"太子的声音裹着龙涎香飘进来,苏璃抬头正撞进那双含笑的桃花眼。
李昭解下腰间羊脂玉佩悬在琉璃盏上方,玉穗子扫过她鼻尖时,前世饮下的鸩酒突然在喉间翻涌。
阴阳鱼疯狂旋转,苏璃咬破舌尖压下反胃感。
第一柱青烟刚腾起,她突然扯断丝绦上的玉珠,将三股丝线拆成九缕。
苏婉的嗤笑还卡在喉间,就见她指尖翻飞如蝶,竟用断珠在案上摆出八卦阵图。
"妹妹莫不是吓傻了?"苏婉将自己编好的同心结摔在案上,却见苏璃突然将丝绦抛向半空。
九缕丝线穿过琉璃盏折射的光斑,竟在众人惊呼中结成星宿图案。
最后一缕金线缠上李昭的玉佩时,第二柱香恰好燃尽。
水榭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苏璃腕间的朱砂痣烫得几乎要沁出血来,她看着李昭用折扇挑起自己的作品,玉佩坠在北斗七星末端晃出碎光。
太子指尖抚过丝绦上暗藏的阴阳纹路,忽然轻笑:"苏二小姐这手'天女散花',倒让孤想起..."
"殿下!"苏婉突然掀翻玉案,九连环叮叮当当滚落满地,"这不合规矩!"她染着凤仙花的指甲几乎戳到苏璃鼻尖,"说好是解丝绦,她这分明是毁丝绦!"
苏璃拢住袖口起身,腕间红痣擦过案上未干的茶渍。
阴阳鱼在光幕里最后一次转动,她盯着苏婉袖中蠢蠢欲动的银剪刀,忽然将玉佩穗子缠上琉璃盏:"《璇玑图》有载,九连环解法三百又六,姐姐方才用的..."她指尖轻点苏婉案上散落的丝线,"可是最末等的那种?"
满庭哗然中,李昭的玉佩突然坠地。
苏璃看着太子俯身时露出的后颈,那里本该有块枫叶状胎记——前世她亲手为那人系上护身符的位置,此刻却光滑如新。
腕间阴阳鱼骤然停止转动,情劫值化作细针刺入血脉,她突然看清玉佩背面刻着的不是龙纹,而是半朵桃花。
(续写部分)
李昭拾玉佩的动作顿在半空,指尖堪堪擦过苏璃垂落的袖口。
琉璃盏折射的光斑落在他眼尾,将那抹探究的神色晕染得真假难辨。
"倒要请教苏二小姐。"太子首起身时,鎏金护甲有意无意划过琉璃盏边缘,"这北斗七星阵里的摇光位,为何要系上双鱼结?"
苏璃腕间朱砂痣骤然收缩,阴阳鱼幻化的光幕在视网膜上炸开细密裂纹。
她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掩去眼底暗芒——方才用掉今日最后一次预知机会,此刻情劫值正化作冰棱刺入骨髓。
"殿下可曾听过牵星术?"她将染了茶渍的袖口叠成莲花状,暗红水痕恰好遮住腕间异样,"北斗柄指孟夏,双鱼当指东井。"指尖拂过丝绦末端打结处,金线突然迸出星点火光。
满庭贵女惊得向后仰倒,唯有李昭纹丝不动。
火星顺着琉璃盏雕花蔓延,竟在盏底烧出个精巧的"璃"字。
苏婉打翻的茶汤此刻才蜿蜒至案边,堪堪浇灭最后一簇火苗。
"妖术!"苏婉的尖叫声刺破水榭,染着蔻丹的手就要来扯苏璃发髻。
林嬷嬷慌忙阻拦的动作却慢了半拍,眼看银剪刀就要划破杏色衣襟——
"孤倒觉得有趣。"李昭的折扇突然横亘在两人之间,扇骨上嵌着的孔雀石正抵住苏婉喉间,"《淮南子》有载,阴阳燧取火于日,苏二小姐这手'借光燃字',可是得了淮南遗风?"
苏璃喉间泛起腥甜。
情劫值透支带来的反噬让她眼前发黑,面上却绽开恰到好处的浅笑:"殿下博闻强识,臣女不过偶得古法。"藏在裙裾下的脚踝狠狠碾过满地狼藉,碎瓷片刺入皮肤的痛楚终于换来片刻清明。
第二轮击鼓声恰在此时响起。
十二张青玉案重新排列成北斗七星状,苏婉抢先将鎏金香炉摆在开阳位,斜睨着被分到瑶光末席的苏璃:"这局比调香,妹妹可要当心火星子燎了眉毛。"
阴阳鱼在透支后陷入沉寂,苏璃抚过案上残缺的香具——缺角的博山炉,豁口的铜香匙,还有被故意调换的劣质沉水香。
远处苏婉正将龙脑香片铺满玉碟,孔雀银香囊在日光下晃出刺目光斑。
"系统冷却中,情劫值不足。"机械音在脑内响起时,苏璃突然咬破指尖。
血珠坠入香灰的刹那,前世记忆如潮水漫过——永巷深处腐烂的合欢香,鸩酒里浮沉的龙涎香,还有李昭大婚时...等等!
她猛地攥紧铜香匙。
指腹传来的刺痛与记忆中某个画面重叠——前世苏婉大婚当日,喜帕掀开时满室异香,那味道竟与此刻李昭衣袂间若有似无的气息七分相似。
"苏二小姐还不燃香?"林嬷嬷阴阳怪气的催促惊破思绪。
苏璃垂眸望着案上残缺香具,突然将博山炉倒扣过来。
炉底斑驳的铜锈混着血珠,竟在案面洇出幅残缺的河图。
当第一缕青烟从倒置的香炉中升起时,苏婉精心调配的龙脑香突然爆开火星。
贵女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里,苏璃将豁口香匙抵住炉眼,劣质沉水香经过铜锈过滤,竟蒸腾出清冽的雪松气息。
"这味道..."李昭突然离席,玄色织金蟒纹氅衣扫过满地香灰。
他俯身时,苏璃看见他腰间新换的羊脂玉佩——这次背面刻着完整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