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的指尖刚触到雁回塔冰凉的铜门环，十三颗东珠突然在天机盘边缘迸出幽蓝的光。
那些嵌在朱漆大门里的人牙咯咯作响，竟自行拼凑出半张淌血的嘴。
"以棋为钥，落子无悔。"那张嘴开合时溅出腥臭的黏液，"一炷香内破不开残局，就拿眼珠来填棋眼。"
柳姑娘的绣鞋碾碎一朵曼陀罗冰花，细雪在她发间凝成霜色珠钗，"棋盘是活的，"她突然握住苏璃发抖的手腕，"你看第七列星位的血色比其他位置淡——那里至少死过三个执白子的人。"
天机盘在掌心烫得惊人，苏璃盯着齿轮间疯狂转动的卦象，突然将染血的银杏玉牌拍在棋盘天元位。
玉牌渗出的血珠顺着棋路游走，竟在纵横十九道上绘出副活过来的春宫图——那些交缠的人影分明是当朝六部重臣。
"这不是棋局，是投名状。"苏璃冷笑一声，扯下狐裘领口的东珠按进血色最浓的叁叁位。
珠光没入棋盘的瞬间，整座雁回塔发出骨骼错位般的咔嗒声，她们脚下的青砖突然塌陷成滑梯。
柳姑娘的惊叫卡在喉咙里，两人顺着滑道跌进个青铜浇铸的球形空间。
西壁浮凸着三百六十张扭曲人脸，每张嘴里都含着盏绿莹莹的鲛人灯。
苏璃后腰撞上凸起的机关钮，头顶立刻垂下数十条缀满银铃的红绸。
"一局定生死。"西面八方传来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踩着不会响的绸带走到穹顶，踩错一步..."说话声被骤然炸开的铜锣声打断，三条红绸毫无预兆地燃起鬼火。
天机盘齿轮发出濒临崩坏的嘶鸣，苏璃在刺痛中看见未来三分钟的影像：柳姑娘的绢鞋将在第七步踏碎藏着毒针的铃铛，自己为救人会扯断三根缠着刀片的绸带。
冷汗浸透的中衣贴着后背，她突然抓住柳姑娘正要迈步的胳膊。
"跟着我的脚印走。"苏璃咬破舌尖保持清醒，抬脚碾住一条正在渗出黑水的绸带边缘，"每七步会有朵暗绣的曼陀罗，要把东珠按进花心..."
话没说完，整个空间突然剧烈倾斜。
柳姑娘踉跄着扑到对面铜壁，三百六十盏鲛人灯同时喷出带着迷香的烟雾。
苏璃在眩晕中瞥见天机盘浮现出李昭的侧脸，太子佩剑的穗子正在卦象里烧成灰烬。
"闭气！"她甩出狐裘罩住两人口鼻，袖中金丝缠住三条未染毒雾的绸带。
东珠在黑暗中划出湛蓝弧光，精准击碎三张正在吐出铁蒺藜的人脸浮雕。
当最后一颗东珠嵌进穹顶的凹槽，她们脚下突然出现旋涡状的光门。
柳姑娘的裙摆被气流卷得翻飞，正要跃入光门时却被苏璃拽住——天机盘显示的光门另一端，分明是刑部死牢的血池。
"等等。"苏璃扯断两枚东宫铃铛的铃舌，染血的银珠弹射到两侧铜壁。
本该闭合的暗门轰然洞开，露出条铺满月白石子的甬道。
三百步外的出口处，李昭的玄色衣角在月光下一闪而逝。
柳姑娘捻着袖中暗藏的梅花镖正要开口，整条甬道突然地动山摇。
月白石子弹到半空凝成箭阵，两侧墙缝渗出带着铁锈味的毒雾。
苏璃的天机盘发出琉璃碎裂的脆响，卦象显示她们正站在某个庞大机关的阵眼上。
"蹲下！"
苏璃扑倒柳姑娘的瞬间，二十支青铜弩箭擦着她们发髻钉入对面石壁。
箭尾缀着的银铃叮当作响，竟在虚空拼出个"昭"字。
柳姑娘的梅花镖突然发烫，镖身上浮现出与李昭佩剑相同的螭纹。
没等她们喘息，前方十步处的石砖突然塌陷成深坑。
苏璃摸到坑底反光的青铜板，突然想起太子塞进她衣领的铃铛——那上面东宫纹章的花芯，分明与天机盘背面的凹槽严丝合缝。
"抓紧了！"她将铃铛拍进天机盘背面的瞬间，整个深坑突然涌出带着血腥味的泉水。
水流托着她们冲进暗河，在即将撞上岩壁时，柳姑娘袖中飞出的金丝缠住了河心凸起的青铜柱。
哗啦——
两人湿淋淋地爬上岸时，面前出现了九道浮动着卦象的光幕。
苏璃的天机盘边缘开始渗血，柳姑娘突然按住她要去触碰光幕的手。
月光穿过头顶岩缝，照亮光幕上若隐若现的龙纹——那分明是太子冠冕上才有的十二章纹。
"不对劲。"柳姑娘指尖拂过仍在滴水的鬓发，"我们还在阵里..."
话音未落，最后一道光幕突然伸出无数透明丝线。
苏璃怀中的银杏玉牌发出凄厉嗡鸣，那些丝线在即将缠上她们脚踝时，被突然暴涨的东珠光芒冻成冰渣。
然而更多的丝线正从西面八方涌来，在虚空织成张闪着金光的...
（此处戛然而止）
湿透的裙裾在青石地面拖出蜿蜒水痕，苏璃后背紧贴岩壁，天机盘边缘渗出的血珠在卦象凹槽里凝成诡异的星图。
柳姑娘突然扯下腰间玉珏掷向光幕，那枚刻着柳氏家徽的环佩竟在半空碎成齑粉。
"这不是阵眼..."苏璃喉间泛起腥甜，天机盘齿轮发出刮骨般的摩擦声。
她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太子书房瞥见的山河舆图，那些朱砂标注的龙脉节点与此刻光幕上的卦象纹路诡异地重合。
柳姑娘的指尖突然按在她腕间命门："屏息！"五枚梅花镖破空而出，钉住从头顶岩缝垂落的金丝蛛网。
那些泛着青紫毒光的蛛丝离苏璃发髻仅剩半寸，最前端那根沾着柳姑娘耳坠滴落的血珠，竟在石面灼出焦黑孔洞。
天机盘突然剧烈震颤，苏璃眼前闪过李昭执笔批阅奏折的画面——朱砂墨在宣纸上晕开的形状，分明与屏障核心处浮动的龙纹如出一辙。
她猛地扯断颈间东宫铃铛，将染血的银链缠住天机盘背面螭纹。
"坎位兑宫，离火生金！"
随着咒诀出口，九道屏障突然扭曲成旋涡。
苏璃拽着柳姑娘扑向震位光幕的瞬间，三百枚青铜箭矢擦着她们脚踝钉入岩壁。
箭簇碰撞的火星点燃空中飘散的毒雾，在身后炸开幽蓝鬼火。
柳姑娘的绢鞋被火焰燎出焦痕，反手甩出金丝缠住苏璃腰间："当心流沙！"她们方才立足的石板突然塌陷，露出底下沸腾的青铜熔浆。
滚烫的金属溶液里浮沉着无数残缺玉牌，有几块赫然刻着苏家族徽。
天机盘突然发出裂帛般的脆响，苏璃在剧痛中看见未来影像：自己用东珠击碎屏障时，柳姑娘会被突然反转的卦象震碎心脉。
冷汗顺着睫毛滴落，她突然将染血的银杏玉牌拍在柳姑娘后心："寅时三刻往乾位翻滚，无论如何别睁眼！"
屏障核心的龙纹开始渗出黑血，苏璃发间的东珠璎珞突然自行崩散。
十三颗明珠悬空组成北斗阵，湛蓝光芒与屏障的金光相撞，激得岩洞顶部落下簌簌碎石。
"就是现在！"
柳姑娘的梅花镖同时钉入七处星位，苏璃咬破舌尖将血雾喷在天机盘上。
青铜熔浆突然倒卷成旋涡，将屏障的金光尽数吞没。
两人借着气浪腾空跃起，发丝却被某种无形之力拽住——破碎的屏障残片竟化作透明丝线，蛛网般缠上她们脚踝。
重物坠地的闷响从甬道深处传来，苏璃刚要催动东珠，却听见玉器相击的清脆声响。
这声音与李昭腰间禁步的响动极为相似，但每声间隔都带着诡异的韵律，仿佛踩着招魂幡摇晃的节拍。
柳姑娘突然按住她掐诀的手："不是太子。"
月光将人影投在湿滑的岩壁上，来者玄色披风下隐约露出银线绣的龙纹，却不是东宫制式。
那人每走一步，靴底都溢出青紫雾气，沿途沾染雾气的碎石竟生出猩红肉芽，像无数细小的触手在黑暗中蠕动。
苏璃的天机盘发出濒死的蜂鸣，卦象显示来人命格竟与李昭的星盘互为镜像。
她突然想起前世那个雨夜，背叛她的未婚夫剑穗上也缠着同样的银龙纹——只是本该是龙目的位置，此刻来人衣摆上绣着的却是滴血的弯月。
"小心他袖中..."
柳姑娘的警告被破空声撕裂，三道银光贴着苏璃耳际飞过。
她后仰时看清那是刻着梵文的降魔杵，其中一枚擦过天机盘边缘，竟将卦象中李昭的虚影灼出焦黑裂痕。
来人终于走进月光笼罩的范围，玄铁面具下传出金石相击般的冷笑："苏姑娘好手段，连破我七重杀阵。"他抬手接住飞回的降魔杵，指间突然绽开朵墨色莲花，每片花瓣都浮动着与屏障相同的龙纹。
苏璃的袖中金丝突然绷首，那枚藏着太子密令的东宫铃铛开始不受控制地颤动。
她盯着墨莲中心逐渐成型的卦象，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攻击——对方正在用某种秘术强行读取天机盘残存的记忆。
柳姑娘的梅花镖突然全部转向，十六道寒光首取墨莲根茎。
几乎同时，苏璃将最后三颗东珠拍进天机盘，借着骤然爆发的湛蓝光芒，她看清来人腰间玉坠上刻着的竟是前朝巫祝图腾。
"退！"
嘶吼出口的刹那，墨莲中心迸出万千金针。
苏璃拽着柳姑娘扑向尚未完全闭合的屏障缺口，后背突然传来刺骨寒意——那不是暗器的锋芒，而是某种更阴毒的东西顺着血脉钻进了五脏六腑。
来人踏着金针雨幕逼近，玄铁面具折射的冷光在岩壁上投出巨蟒吞月的影子。
他抬手摘下披风兜帽的瞬间，整个岩洞突然响起万千怨魂的恸哭，那些被屏障吞噬的青铜箭矢竟从熔浆中浮起，箭簇全部转向苏璃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