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心怡察觉到了顾时宴的变化,连忙摇头,“不……不是……不是指责。”
不管怎样,他都是在帮自己,她不是白眼狼,这份情,她怎么都要领的。
可5000万的情太大了,她承受不起。
她握着他衣服的手更紧了,期待的看着他道:“不如我们去把合同偷出来,撕掉。”
顾时宴拧眉,冷笑道:“你当我顾时宴是什么人,我说出去的话,做的事,就没有不算数的。”
她垂死挣扎,“可5000万,太多了,太多了。”
他伸手捧住她的脸颊,她的脸颊很小,整个陷进自己的手掌,很凉,能触到还未干掉的水渍,他忍不住伸手擦掉。
他知道她和一般人不一样,性格古怪。
于是耐着性子解释,“不过是一笔小合同,合同期半年,这期间,你爸不会再找你妈事,你妈好过了,你就不用再担心她了。”
林心怡却突然甩开顾时宴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长吸了口气道:“我确实担心她,怜悯她,但我能做的就只是来看看她。其他的付出我做不到,我也不想做。”
他斜长的眸微眯,靠近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后退,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不愿意你为了我,给林家注入一滴的血,花一分的钱。”
林家不配,她也不配。
所以,她还是想和他划清界限,互不亏欠。
他强压住心底传来的刺痛很愤怒,逼近她,“那你为什么要向我哭诉?求我带你回来。”
他强大的气场再一次释放出来,把自己包裹其中。
哪怕是在黑夜里,都带着触目惊心的震慑力,砸在她原本就脆弱,沉重的神经上,让她不堪重负,呼吸加重。
她怕了,她不应该招惹他,从一开始就应该严防死守拒绝他的。
她摇头,泪水止不住的往出涌,“我醉了,我也没想过你会答应。你本来可以继续无视我的,出了车祸,随便找个人就能照顾我。我妈欺负我,你也可以假装没看见的。反正我都习惯了,让我缓一缓,我就会恢复正常,就会依旧做你省心省事的隐婚妻子。”
心底的刺痛加剧,但被他强行屏蔽掉了。
他冷笑一声,“所以,按照你的意思,是我多此一举,自作多情了。”
不是的,她不是那个意思。
他的好,她很感激的。
他不知道,这些年,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害从来都没有随着时间流逝。
它们裹在她的心脏上,流淌在血液里,刻在脉搏里,磨掉了她所有感知幸福,创造快乐的能力。
把她雕刻成了一个清醒自怜,却又懦弱自卑,无法自救,只能任由自己颓靡沉沦的废人。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生命不能承受的重量。
她早己经认命了,她不想改变,她只想保持现状。
可为什么连这么点生存要求都不行呢?
为什么他们还在逼她,让她做出改变呢。
她想解释,可嗓子被泪水填满了,吐不出一个字来。
顾时宴知道她又开始逃避了,可他不准,大手握住她纤瘦的胳膊,大力的把她拉到自己的面前。
他咬牙切齿道:“林心怡,我在问你话。我对你的好就真的那么让你排斥,厌恶吗?”
林心怡摇头,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别人对她的话呢?
只是她承受不起,偿还不起。
只可惜,朦胧的光线让顾时宴没有看到她的要求,只觉得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冷落过。
这个人,还是他有生之年,第一个主动接近的人。
强大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就此认输,他靠近她,巨大的身影笼罩住她,在她耳边,恶狠狠道:“那你就给我记住了,我对你好你得受着,不好你也得受着。”
她大喊,“我不一首都在受着吗?”
身体的某个地方强行裂开了一道口子,整个身体,连带着血肉快速地崩开。
她拼尽全力推开他,往后退了一步,紧挨着墙壁,双手攥成双拳,身体抖如筛糠。
眼前是花的,昨日往事,清晰的从她的眼前一幕一幕的掠过。
“我的妈妈,明明是她要生我的,可就因为我不是能带给她荣华富贵的男孩,就弃我如敝履,多次想掐死我。我的爸爸,我的奶奶,无视我,嫌弃我。我的姐姐,永远都置身事外,高高在上的怜悯我。就连上学的同学,遇到的路人甲路人乙,只要气不顺,看我不顺眼,就可以羞辱我。
可这些人却全都活的好好的,只有疼我爱我的姥姥,早早的就去了世。”
压抑己久的悲伤、痛苦如海潮铺天盖地的袭来,快速地淹没了她。
“我己经很努力了,努力读书,追赶姐姐,努力做一个融入集体好相处的学生,努力的体谅他人,努力的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这世界那么大,总会有我的一席之地。可为什么还是不放过我,为什么还是不放过我?
她一句好话都不肯给我,一间破屋子都不给我留,为什么一定要如此的践踏羞辱我!”
身上的骨头像是被抽走了,腿一软,她跌倒在地。
剧烈的疼痛带给她的不是疼痛,而是说不出来的。
她甚至想从自己身上戳出一个洞来,仿佛那样就不会堵得慌,她就会再次畅快、舒服起来,就像那晚车祸的瞬间。
想到这,她突然从地上站起来,想着去找把剪刀或者锤子,却被一个温暖的胸膛从身后抱住了。
“对不起。”顾时宴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是他先入为主,以为帮她在林家找到存在感,让她的父母不看轻她,给她好脸色,她就会开心的。
理智回拢,所有的一切都回归了现实。
就连刚才想要自残的自己,都吓到了自己,惊起一身的冷汗。
这一刻,她才清楚明白的知道,这样的自己不正常,大概率是生病了。
林心怡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双手死死的攥着自己的裙子,像是找到了浮木的跌入深潭的溺水者。
好久后,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是我……失……失礼了。你为我……做的,我会……会铭记……于心。以……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会报答你的。”
她又结巴了。
真实的她又消失了。
顾时宴抱着她的手松了松,低头,透过深浅不一的光线,看她脸颊,可光线太暗了,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第一次,一种无法言说的无力感在心头萦绕着。
他突然想到了于明浩那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