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幕墙外的晨雾还未散尽,林知暖对着电梯镜面整理衬衫领口时,指尖无意识抚过第二颗纽扣。
昨夜滚进通风管道的水晶珠还躺在帆布包夹层里,隔着粗麻布料硌着她的肋骨。
“有些人以为靠张推荐信就能平步青云……”张主管尖利的声音刺破会议室空调的嗡嗡声,猩红的指甲油划过投影仪开关,“江氏集团的设计部可不是托儿所。”
林知暖盯着面前摊开的设计稿,父亲缝在旗袍盘扣里的金丝在记忆里灼烧。
当张主管的激光笔停在她被故意调换顺序的样衣照片上时,咖啡杯底磕碰瓷碟的脆响突然从主位传来。
“新人也说说看。”江临渊转着尾戒,钢笔尖在晨间会议纪要某行字迹上洇开墨点。
他今天戴了银丝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瞥向监控截图的余光。
张主管涂着珊瑚色唇膏的嘴张了张,最终在财务总监的咳嗽声里不情不愿让出讲台。
林知暖起身时,祖母绿胸针不小心勾住了话筒线,金属摩擦声里混杂着谁倒吸冷气的响动。
“这套礼服腰封设计参考了宋代玉带銙的弧度。”她点击自己连夜修复的3D建模图,投影光束里浮动的尘埃突然化作父亲工作室飘散的丝绸纤维,“但当剪裁至胯骨位置时——”
调温系统突然发出古怪的嗡嗡声,张主管攥着U盘的手指关节泛白。
林知暖咽下喉间漫起的拿铁苦味,指尖划过虚拟面料参数:“我加入了记忆合金丝,在人体工学与古典美学之间取得平衡。”
某位董事的茶杯盖“叮”地落在瓷杯上。
林知暖感觉后颈渗出细汗,继续放大袖口细节:“盘扣元素并非简单复刻,而是解构后与激光切割醋酸面料形成新肌理。”她解开袖扣,露出内衬暗袋缝着的残缺盘扣,“就像破茧的蝶,总要带着旧时光的碎片飞翔。”
江临渊的钢笔突然在纸上划出长长墨痕。
监控画面里那枚映着碎纸片的祖母绿胸针,此刻正随着林知暖的呼吸频率起伏,将晨光折射成他西服袖扣上的绿斑。
“概念过于理想化。”张主管扯松珍珠项链,“你知道高定礼服的预算……”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三部分。”林知暖点开供应链数据,帆布包里的水晶珠突然发烫似的硌着大腿,“与传统刺绣作坊合作,工时成本能压缩42%,这是上周实地考察时‘锦绣坊’提供的报价单。”
她故意略过昨夜样衣间崩线的珠绣腰封,余光瞥见江临渊摘下眼镜擦拭镜片。
当市场部总监开始记录合作方联系方式时,张主管踢翻的废纸篓里,露出半张被撕碎的2019年采购单复印件。
中央空调再度响起机械运转声时,林知暖己经坐回原位。
掌心汗湿的设计稿边缘卷起,晕开了她手写标注的墨迹。
江临渊起身整理西装下摆的褶皱,铂金袖扣擦过她摊在桌面的设计图,在“记忆合金”西个字上投下菱形的阴影。
走廊传来无人机巡检的嗡嗡声,林知暖低头收拾资料时,发现江临渊的万宝龙钢笔遗落在会议纪要上。
深蓝笔帽顶端刻着的罗马数字Ⅲ正对着她修改七稿的配色方案,墨水渗透纸背的位置,恰好圈住了张主管签名旁某个模糊的指纹。
散会时阳光己经刺破晨雾,林知暖将钢笔压在会议纪要上,祖母绿胸针在锁骨处烙下一小块灼热。
茶水间的香水百合顺着门缝探进来,被张主管的高跟鞋碾碎两三片花瓣。
“林小姐好手段啊。”防火通道的安全门在身后重重合拢,张主管珊瑚色的指甲几乎戳到她鼻尖,“通风管道的灰好吃吗?”
帆布包里的水晶珠贴着大腿发烫,林知暖想起凌晨三点在样衣间捡到的半枚珍珠耳钉。
她退后半步靠住消防栓,金属冷意透过衬衫刺进脊背,“张主管上周去锦绣坊考察的时候,忘带降压药了吧?”
对面女人脖颈上的珍珠项链突然绷紧。
林知暖从资料夹抽出一张泛黄的采购单,2019年的油墨被撕扯成蛛网状,“您当时说供应商的刺绣机太吵,其实是想藏住这批掺了涤纶的真丝?”
无人机巡检的红光扫过安全出口标牌时,张主管的香奈儿套装己经晕开汗渍。
林知暖将采购单折成纸鹤塞进对方口袋,“您儿子在圣玛丽小学三年级B班?上周五他拿全优生奖状的样子真可爱。”
顶楼总裁办公室的百叶窗忽然晃动两下。
江临渊松开扯着帘幕的手指,铂金袖扣在桌面磕出轻响。
监控画面里那个捏着帆布包带子的身影,此刻正在消防通道的绿光里微微发颤,像极了他幼年养过的那只被雨淋湿的云雀。
“叮——”
林知暖推开防火门的瞬间,手机在帆布包里震出蜂鸣。
祖母绿胸针勾住散落的发丝,她望着通知栏跳出的新邮件,电梯镜面倒映出自己瞳孔里摇晃的碎光。
江临渊端起冷掉的蓝山咖啡,钢笔尖悬在项目组名单上方。
落地窗外掠过的白鸽撞碎玻璃上的浮光,他突然想起监控里那个蜷缩在通风管道的身影——凌晨两点的应急灯将她的影子投在金属壁上,像一株倔强生长的藤蔓。
茶水间的微波炉发出“叮”的脆响,赵秘书踩着这个音节推开设计部的磨砂玻璃门。
林知暖正用镊子夹起水晶珠往腰封上缝,看见来人手背的烫伤疤时,针尖在指腹戳出细小的血珠。
“江总让你……”赵秘书的古驰乐福鞋碾过地面碎钻,忽然俯身拾起滚落的珍珠耳钉,“林小姐昨晚见过这个?”
中央空调出风口飘落的金粉落在设计稿上,林知暖望着耳钉背面凝固的胶水痕迹,喉咙里漫起拿铁泡沫般的苦涩。
落地窗外传来试飞无人机的嗡鸣,她咬断丝线时尝到血锈味,像极了父亲临终前咳在旗袍上的那抹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