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轩望着屏障外炸成火花的三色流光，指腹轻轻着掌心血色的命纹。
七天前他在命运隧道里拽住的那根银线，此刻正顺着血管往心脏处钻，每跳一下，便有细碎的星芒从皮肤下渗出来，在指尖凝成微不可察的光雾。
"阿瑶。"他转身时，吕瑶正踮脚往屏障边缘撒青鸾羽粉，发间玉簪歪了半寸，露出耳后淡青的血管——那是她布结界时过度消耗灵力的征兆。
"嗯？"她应声回头，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攀着眼白，却仍强撑出个笑来，"我在加固外围的困仙阵，刚才鬼界那杆引魂幡差点撕开屏障......"话没说完，便被田轩攥住手腕。
他能摸到她脉门跳得急，像被惊到的雀儿："你布了七重结界，够了。"
"不够的。"吕瑶抽回手，指尖快速结了个定魂印拍在他心口，"刚才天枢殿的命盘炸了，他们现在看不透你，只会更急。"她望着远处越来越多的流光，喉结动了动，"我总觉得......这节点里藏着他们怕的东西。"
田轩垂眸看自己映在屏障上的影子——暗银命纹正顺着影子的边缘攀爬，像活物似的。
他想起隧道尽头那句未说完的话："所谓命运之外，是自己成为丝线的一部分。"而现在，这根线正牵着他往节点中心去。
"我要进去。"他突然说。
吕瑶的手顿在半空，玉粉簌簌落在她绣着缠枝莲的袖口上："进去？
那里面......"
"是记忆碎片堆的空间。"田轩摸出腰间那枚从祭坛里捡的青铜钥匙，钥匙齿痕处泛着和命纹一样的光，"刚才意识离体时，我看见钥匙尖指着节点中心。
初代窥天教主当年就是在这儿封的轮回，他的秘密，应该还在。"
吕瑶的指甲掐进掌心，指节泛白："你知道里面可能有什么？
当年他杀了三个上界使者，连魂魄都碾成灰......"
"所以更要去。"田轩握住她掐红的手，轻轻掰开，"现在三界都在外面耗着，我们拖不起。"他用拇指抹掉她眼角未干的泪，"你在外面守着，我若半个时辰没出来......"
"不许说这种话。"吕瑶猛地拽住他的衣襟，额头抵在他心口，"你答应过我，要一起看人间新种的桃花。"
田轩低头吻她发顶，暗银命纹突然从他后颈窜出来，在两人周围织了层淡银色的茧。
他能感觉到吕瑶的眼泪渗进衣领，滚烫得像要把他烧穿："我保证。"
茧破的瞬间，田轩被一股力量卷进黑暗。
等再睁眼时，他站在一片血色的虚空里，西周浮着无数碎片——有金戈铁马的战场，有跪在轮回桥边哭嚎的魂魄，有个穿玄色道袍的男人正把一支刻满咒文的笔扎进自己眉心。
"初代窥天教主，莫无咎。"田轩认出那道身影——古籍里说他以血祭魂，强行窥破天命，最终被天命反噬而亡。
可此刻碎片里的莫无咎正站在轮回井边，手里攥着一卷染血的生死簿，笔锋划过"李二牛"的名字，那名字便化作黑烟，钻进井里。
"你看。"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田轩转身，看见个穿粗布短打的老妇正蹲在碎片前，她怀里抱着个襁褓，"他把这孩子的命改成了'七岁夭折'，就为了让孩子他爹替他去守血阵。"
田轩凑近看那碎片，襁褓里的婴孩正咯咯笑，而碎片边缘，一个中年男人正跪在莫无咎脚边磕头："求仙长开恩，犬子才三月......"
"他怕失控。"老妇的声音突然变了，变成莫无咎的嗓音，"他看见命运像团乱麻，就想攥在手里。
可攥得越紧，断得越多。"
田轩后退半步，碎片突然开始旋转，莫无咎的身影被拉长成一条线，最后定格在他临死前的画面：他跪在满是血的祭坛上，生死簿在火里烧，他撕心裂肺地喊："我才是天命！
我才是......"
"所以他封了轮回。"田轩低声说，"因为他怕自己也被命运碾碎。"
"聪明。"
这声"聪明"像冰锥扎进后颈，田轩猛地转身，看见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站在虚空中，穿一身绣着金线的黑袍，左眼尾有颗红痣——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标记。
"我是你。"黑袍人歪头笑，"如果在青丘山那次，你没救那个被狼叼走的小乞儿；如果在鬼市被追时，你没把最后一颗聚气丹分给吕瑶；如果在命运隧道里，你拽断那根银线......"他指尖挑起田轩的一缕头发，"现在站在这儿的，就是我。"
田轩后退，后背抵上一块碎片——那是他在凡人村教孩子们识字的画面，小乞儿正踮脚往他怀里塞野果，脸上沾着泥："阿轩哥哥，甜！"
"你本可以更强。"黑袍人抬手，田轩脚下的碎片开始崩塌，变成血色的漩涡，"你可以把命运攥成武器，让神界天卫跪在你脚边，让鬼界阴差替你擦鞋，让吕瑶永远不用为你掉眼泪......"
"住口。"田轩攥紧拳头，掌心的命纹突然灼烧起来，"你根本不懂她的眼泪是什么。"
"我懂。"黑袍人笑，笑容里带着刺，"她为你担惊受怕，为你耗光灵力，为你在祭坛前跪了七天七夜——你若有我半分手段，她何至于此？"
田轩的视线模糊了，他想起吕瑶刚才布结界时颤抖的手腕，想起她在他昏迷时攥着他的手，指甲在他手背掐出的月牙印。
漩涡里浮出无数画面：吕瑶在他中毒时割腕喂血，在他被雷劫劈得只剩半口气时用身体替他挡雷，在他说要进节点时强装镇定的笑......
"你看，她本可以不用这么苦。"黑袍人逼近，指尖点在田轩心口，"只要你答应，我帮你把命运捏成你想要的形状。
吕瑶永远不会老，不会病，不会为你掉一滴泪......"
"可那不是她要的。"田轩突然抬头，眼里的暗银命纹开始流转，"她要的是和我一起走，哪怕会累，会怕，会哭。"他抓住黑袍人的手腕，"你说我束缚自己的自由，但你才是被'掌控'二字困住的那个。"
黑袍人的表情裂了道缝，像块被敲碎的玉。
田轩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转瞬又被狠厉覆盖："你会后悔的！
等三界打进来，等吕瑶死在你面前......"
"不会有那一天。"田轩打断他，掌心的命纹突然炸开，银光照亮整个虚空，"因为命运不是某个人的私物，是众生自己走出来的路。
我要做的，是给他们递把扫帚，而不是替他们铺路。"
黑袍人发出一声尖叫，身体开始碎裂，像被风吹散的灰。
他消散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会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整个空间开始震动。
田轩看见无数记忆碎片重新排列，莫无咎的身影在碎片里跪下来，手里的笔掉在地上；襁褓里的婴孩爬出来，摇摇晃晃走向他爹；轮回井里的黑烟散了，露出下面清澈的水。
一道暗银光芒从头顶落下，没入田轩眉心。
他捂着额头后退，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脊椎爬进心脏——那是比之前更鲜活的命纹，带着青草和露水的味道，像极了凡人村春天的风。
当田轩的意识重新回到身体时，首先听见的是剑刃破空的声音。
他猛地睁眼，看见吕瑶正站在屏障边缘，青锋剑挽出个剑花，劈向一团黑雾。
黑雾里伸出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尖燃着幽蓝火焰，轻易接住了剑刃。
"瑶瑶！"田轩冲过去，暗银命纹自动护在两人身周。
黑雾里的人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出来，低笑一声，松开手退了三步。
吕瑶趁机抽剑，剑身却黏着团黑丝，像活物似的往她腕上缠。
"小心！"田轩甩出两道命纹，黑丝遇光即燃，发出焦臭的味道。
黑雾里的人骂了句外域方言，抬手扔来枚玉简，转身就往屏障外钻。
吕瑶想追，被田轩拽住："别追，结界外有三界的人。"
黑雾散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枚刻着奇异符文的玉简。
田轩捡起它，指尖刚碰到符文，便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来——那符文在他掌心烙下个淡青色的印子，和他体内的命纹产生了某种共鸣，像是......另一种命纹结构。
吕瑶凑过来看，眉心微蹙："这符文......我在古籍里见过，说是外域修士用的'命锁'，能篡改他人命纹。"她抬头看他，"阿轩，这味道......"
"是外域的。"田轩望着玉简上流转的青光，眼底闪过一丝锐光，"他们比三界来得更快。"
吕瑶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命纹传过来："接下来怎么办？"
田轩低头看玉简，暗银命纹正沿着玉简边缘攀爬，像在试探什么。
他轻轻笑了，把玉简收进怀里："先看看这东西里藏了什么。"
远处，神界天卫的法诀又炸响一声，光芒照亮了他眼底的暗银。
吕瑶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屏障外的流光更多了，像群围着蜜罐的蜂。
但这一次，她不再害怕——因为她知道，怀里的人，己经握住了更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