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就那么站在墓顶梁上,红袍随风晃着,像一盏吊着的灯笼,死死照在我们头顶。他手里拄着根骨头一样的拐杖,看不清脸,只听声音干巴巴的。
“你们,终于来了。”
我们一群人顿时警觉,老宁己经下意识把手伸进背包,我则反手护住了昏迷的归红。
“你是谁?”我盯着他问。
那人把脸上的面具慢慢取下来,露出一张苍白、干净到近乎没有表情的脸。
“赤儿。”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阴门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阴门,终于出现了。
“你来干什么?”我紧了紧肩上的背带,声音尽量不让自己慌,“来抢东西?来杀人?”
“不。”他摇头,语气平平,“我来找她。”
“找归红?”
“她,不是你们身边该留的人。”赤儿看着归红,语气仍旧不紧不慢,“她原本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我冷笑了一声,“那你倒说说,她本来该是谁?”
“七年前。”赤儿说,“我们那时候在做一个实验。用一具没有户口、没有来历的女尸,试图唤回一段残魂。那魂没有完整的记忆,只是有一点‘魂识’还残着。你知道她第一眼睁开眼睛,看见的是谁?”
“是我们。”
“可后来她挣脱了,自己逃了出去。”
归红不知何时己经醒了,她倚着墙站起身来,脸色很白,但眼睛很清醒。
“我不记得你。”她声音发冷。
“你当然不记得。”赤儿回答,“你那点记忆,本来就不是你的,是勉强拼出来的。”
“她现在是活人。”我走上一步,“你们别再拿那套破咒术当真理了。”
赤儿看了我一眼,眼神还是没什么情绪,但他说的话,却像石头砸下来:
“你留她在你身边,你死得越快。”
我一下子就火了:“你再说一遍?”
“你以为你救了她,是她的恩人?”赤儿轻轻一笑,“其实你不过是她‘借命’的锚点。她现在不归位,你的命就像船底破了个口,一点一点往外漏。”
归红皱了眉,似乎有点动摇。
我扭头看她:“你信他这套?”
她没有回答,只慢慢走到那面破碎的魂镜前。
镜面上有几道灰白色的纹路,就像伤口结痂一样。她伸手轻轻碰了一下。
“别碰!”我想去拉她。
可己经晚了。
她指尖刚接触镜面,整个人就像被什么拉住了。
镜子忽然泛起一圈光,那光不是亮,而是像水一样——一下子把她整个身子都吞了进去。
“归红!”我冲上去抱住她,她整个人却开始抽搐,嘴唇发青,眼神涣散。
“她的魂识在共振。”赤儿的声音从墓顶传来,仍是那种事不关己的冷静,“她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我死死抱住她,感觉她胸口的温度一点点变冷。
“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这儿?”我怒吼。
赤儿沉默了两秒,说:“她的魂,本来不该在这具身体里活这么久。”
“可她就是活了!”我吼得嗓子都哑了,“她吃饭、走路、陪我们一起冒险、受伤……你凭什么一句‘不该’就让她去死?”
归红的手忽然抬起,虚虚地握住了我的衣袖。 她声音很小,但我听得很清楚:
“我不想走。”
我咬紧牙关。 “你听到了吧,她自己说的。”
赤儿没再说话。 他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东西,像是镜子的碎片。 他把那碎片往地上一丢。
“这块镜片我带走。”
“你记住。”他转身要走前回头说了一句,“局己经开了。你们揭开的,不只是她的身世,还有一整盘没你们位置的棋。”
“走着瞧。”我回敬了一句。
赤儿消失在墓顶。
墓里忽然一阵阴风倒灌,墙上的符纸哗啦啦掉下来,就像有什么东西失去了压制,整座墓开始松动。
我们没时间说话,扛起归红,转身就跑。
出墓前,我眼角扫到主棺角落有一张发黄的残纸。 我一把揣进包里。
那是一本破残的术卷,开头几个字写着:
《灵体寄生术》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和归红的事有关,但我知道——这趟下墓,我们真的是踩到一堆秘密了。
墓门在我们身后轰然封死。 我扶着归红坐在山口的大石头上,整个人满身是土,连心跳都像从地底刚挖出来一样。
归红靠着我,轻轻说了一句:
“他说的,有一半是真的。”
我点了根烟,抽了一口才回答:
“哪一半,我不信。
她没再吭声,只是靠得我更紧了点。
我们在山口坐了半晌,谁都没说话。
老宁在旁边清点装备,程真在一边摆弄那几件出土物。那口魂镜碎了,但上头的花纹还在,像是一张撕裂了的命书。
“这镜子不能带回城。”老宁忽然开口,“它是局眼,动不得。”
我点头,把它重新包回麻布,埋在崖边一棵老树下,用一张镇灵符压在下面,又撒了些灰土,踩得实实的。
“留着,等有一天用得上,再回来挖。”我说。
山风吹过来,带着一股子潮冷气,像墓底还没散尽的怨。
“走吧。”我站起来,“该回去了。”
归红勉强起身,我拉了她一把,手心碰到她指尖——还是冷的。
我们翻过岭背,沿着上山时那条小路慢慢往回走。
脚底的土松了,仿佛山也在轻轻叹气。
下到山腰,天己经蒙亮,远处中陵城的轮廓浮现在晨雾之中,一排排瓦房像是沉睡的兽背。
我回头看了眼那片山崖,心里一阵沉。
“你打算跟她说实话吗?”程真走到我身边,低声问。
“她刚醒。”我说,“等她再稳一点,再说。”
“你打算怎么说?”他又问。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
老宁在后头哼了一声:“说什么都没用。她早就不是凡人了。”
“可她也不是那鬼。”我回头看着他们,“她现在,是归红。”
没人再说话。
下山的路不长,可我们谁都没急着走。
像是怕一快,就走回了那个我们不愿面对的现实里。
可再慢也得走,天总是会亮的。
我们一步一步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