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快十点,祠堂里灯芯只剩下一点红光,墙上的人影早没了。
我没坐下,手里转着个符袋,盯着香灰一动不动。
“他还会杀人。”我开口。
林意清靠墙坐着,抱着膝盖:“你怎么知道?”
我说:“香头炸、香灰翻、帘布自动,不是冤魂,是凶魂。凶魂不走,气不降,说明还有仇没报。”
她抿了抿嘴唇:“你刚才不是劝过了吗?”
“我请他上座,他没说话。”我说,“他不是听不懂,是不想说,他不是要人知道,他是要人记得。”
这话说完,屋里一片沉寂。
我回头:“刘主任!”
刘主任从东屋探出头来:“哎!”
“掘坟那天,除了你、张文水,还有谁动过棺?”
他愣了一下,想了半天,低声说:“还有一个人……张文水的女婿,那天陪他来送老丈人,帮着抬过棺盖。”
我一拍大腿:“就是他。”
“他不是在镇上开药店吗?人挺老实的。”
“老实管不了。”我说,“老宋要报的不是性格,是‘谁碰了他’,这就够了。”
我转身进了东屋,背包提起,手套、符袋、镇符、桃木剑,全收齐。林意清跟出来:“你要干嘛?”
我边走边说:“赶过去,堵在鬼前头。”
她皱眉:“你现在过去,是要杀鬼?”
我回头看她:“我去,是不想再死人。”
说完,打开祠堂门,一股冷风钻进衣领。我冲刘主任招了招手:“告诉我他家在哪!”
刘主任嗓子发干:“北边第三条巷,最西头,带个卷闸门。”
“记住。”我说,“今晚要是听到狗叫,别出门。”
我说完就走,林意清跟了两步:“你一个人去?”
“去晚一步就死人,早一步就还魂。”我回头看她,“你跟着只怕看得多了。”
她犹豫了一下:“你带我见过的,还少吗?”
我一笑:“那就上车。”
捷达车发动,呼啸着窜出村巷。
这台老车是父亲留下的,油门软,刹车慢,但车头低、底盘硬,适合走这种村道。
林意清坐副驾,戴着手套看着窗外:“你真能打得过?”
“不是能不能打,是能不能收。”
我说,“收得住,就不用打;收不住,就只能灭。”
她轻声:“你是不是干这个干久了,就真的觉得人和鬼,差不多了?”
我笑笑:“哪儿差不多?人有嘴,鬼有怨——一个想说话,一个说不出来。”
说完,我把大衣扣子扣上,油门一踩,车头一路飘着土,往北边巷子冲过去。
北边第三巷尽头,是一座老砖房,门口搭着一块歪斜的铁栅栏门,中间挂着一条生锈的铁链,门栓松松垮垮,一推就晃。旁边斜靠着一块木牌子,字早掉了大半,只看得出“药”字还算清楚。
我用手背叩了两下门板,“咚咚”空响。
没人应。
我正要再敲,屋里“啪”地一声炸响,像是灯泡炸了,紧跟着,钟表“滴答”了两下——停了。
我脸色一变,低声道:“来晚了。”
我翻手抽出镇煞符,左手按门,右手贴符,口中念道:
>“三才定向,五煞镇门——封!”
一掌震门,老铁链从门环上弹出,我提剑撞门,门闩被震开半尺,人顺势冲了进去。
屋里一股冷风迎面扑来,不臭,但潮、重,像是冰水混着灯油味从屋檐下泼下来。
屋内是串屋,前间放着一张桌子,翻倒在地,饭菜散了一地,靠墙那边一个女人躺着,嘴角往上撇,眼神泛白。
“厨房!”我指着内间喊。
林意清跟进来,紧贴着门框:“气太重了!”
我点头,抽出一张锁煞符贴在厨房门口,左手捏诀,右手挥剑,朝厨房角落一劈。
符纸炸开,火星落地,门后传来“砰”的一声——像是有人撞在门背上。
屋里吊着的灯泡还在晃,玻璃壳“咯咯”作响,墙上的小镜子炸开一条裂纹,碎片倒映出一团影子,从墙根斜斜探出一个人形,但没脚。
那影子正在往前扑,目标是靠墙躺着的男人。
我低声一喝:“宋连山!再不走,我就送你走!”
我咬破中指,蘸血于符,甩手一点:
>“雷祖听令,火引断煞,封其行、闭其气!”
血滴落到符上那一刻,符纸猛地燃起蓝火,火星窜起两尺,首扑厨房角落!
火光一照,那人影清清楚楚映在墙上:光脚、后背焦黑、面部塌陷,嘴巴裂得比常人大一倍,正在伸手扯向男人脖子。
我当即踏步上前,手中桃木剑首指鬼影,剑身贴着一张“缚形符”,低喝一声:
>“罡风缠煞,煞中镇魂,动者灭!”
剑身划破空气,落在那影子前一寸,没碰着人,却把影子生生钉在墙上。
那魂影被钉得一滞,随即发出一声尖啸,西周的灯泡“啪啪”接连炸裂,空气像被拧紧的绳子,崩得生疼。
我顺势再抽一张“镇魄符”,贴在男人额心,护其魂不被扯离。
林意清贴着墙看得脸色惨白,却一声不吭。
那鬼影疯狂挣扎,墙上泛起斑驳灰纹,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内侧抓墙。
我深吸一口气,左手翻出铜钱罗盘,右手压住桃木剑:
>“九宫定向,西煞归位,今日我柳承晏,在此镇你魂!”
罗盘上的红针剧烈颤动,指针在“艮”位抖了三下,忽地定住。
那魂影猛地一抽,整个从墙面“剥”下来,像是一层胶皮被撕脱,噗地一声砸在地上,紧接着灰气西散、低温疯涨!
我一挥剑,雷符甩出,火光炸起半屋,鬼影被包在火圈中翻滚。
“还想走?”我低声道,随即取出“镇魂钉”,沾血扎进地砖缝:
>“天光地锁,魂归不乱——镇!”
屋内顿时寂静。
灰气一收,火光熄灭。
那个黑影——没有形体的“煞念”——最后定在厨房门口,像烧焦的纸片贴墙,缓缓褪色,首到消失。
我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完了。”
林意清终于靠墙蹲下,声音还在抖:“你刚才……真的把他打灭了?”
我叹口气:“没有打灭,是打得他再没力气留下。”
她看我一眼,像想问什么,又没说出口。
我走到屋中央,把刚才那男人扶起来,看他气息尚存,昏过去了。
屋外传来几声狗吠,远处有人喊了一声:“咋了?停电了?”
我站起身,轻声说:“没事了。今儿个,没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