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涌入议事厅时,那股咸腥味儿好似细针,轻刺着众人的鼻腔,宋瑶正用指尖着洒金宣边缘的云纹,指尖感受着云纹的细腻起伏,如同抚摸着岁月的纹理。
窗外传来玄铁战船收帆的闷响,那闷响如同沉闷的鼓点,撞击着耳膜,她余光瞥见周煜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指节微微发白——三日前从暗道的海洞死里逃生,他脊背上的凤凰图腾至今还泛着暗红血光,那血光在昏暗的光线下,好似要挣脱皮肤的束缚。
"这纸可是南诏贡品。"宋瑶将宣纸抖开时,金箔碎屑簌簌落在青砖地上,那簌簌声如同细碎的雨声,在寂静的议事厅里格外清晰。
陈将军腰间佩刀撞在桌角的声响格外清脆,那清脆声好似玉珠落地,她看见这位戍边十年的老将喉结滚动,青铜护腕下暴起的青筋像盘踞的老树根,那青筋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阿宁曾在不经意间说起过暗河的神秘,说那里有奇异的光芒。
此刻她捧着鎏金暖炉往宋瑶身边凑了半步,炉中银丝炭爆开的火星子溅在宣纸上,那火星子如同夜空中转瞬即逝的流星。
宋瑶突然抓住小丫鬟的手腕,指腹贴着对方虎口处的月牙疤——这是上个月李嬷嬷罚阿宁跪瓷片时留下的。
"小姐当心烫着。"阿宁的声音打着颤,宋瑶却从她潮湿的掌心读到了秘密:寅时三刻,李嬷嬷往西跨院的梧桐树根下埋过东西。
此前就有传言说李嬷嬷有些神秘背景。
李嬷嬷拨弄着翡翠佛珠从屏风后转出来,檀香混着她袖口溢出的苦杏仁味,那混合的气味好似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老奴活了大半辈子,倒不知纸能说话。"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宣纸,在"周"字水印处留下道月牙形折痕。
宋瑶突然捏住那截枯枝般的手腕。
掌心传来的寒意让她想起暗河里漂浮的蛊虫尸骸,李嬷嬷后颈的梅花烙烫得她指尖发麻——这是继父府上暗卫的标记。
"嬷嬷可知南诏人制纸,会在浆中掺孔雀胆汁?"宋瑶突然将宣纸按在烛火上,火舌舔舐的瞬间,陈将军的佩刀己经出鞘三寸。
跃动的光影里,纸面浮出密密麻麻的朱砂小楷,像暗河岩壁上渗出的血珠,那血珠般的字迹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秘密。
阿宁突然指着某处惊叫:"是王爷的笔迹!"小丫鬟绣着忍冬花的袖口扫过砚台,松烟墨泼在青砖上洇出狰狞的鬼面。
宋瑶看得真切,那墨迹中浮着层诡异的靛蓝——与周煜毒发时眼底的血丝如出一辙。
周煜的轮椅碾过满地碎金箔,玄色蟒纹袖口扫落案头镇纸。
羊脂玉摔碎的脆响里,他握住宋瑶执灯的手:"爱妃可瞧仔细了,这上面记着三年来各州府送来的硫磺数目。"烛泪滴在他腕间缠绕的金线上,凝成血珀似的珠子。
陈将军突然单膝跪地,铠甲鳞片刮过青砖的声音像是毒蛇蜕皮。
这位曾单枪匹马杀穿突厥防线的悍将,此刻盯着纸面某处牙关打颤:"幽州军械库去年腊月走水,烧掉的硝石数目......竟与这账上相差八百石?"
窗外传来战船收锚的铁链声,浪涛声里混着练兵号子,那铁链声和号子声交织在一起,好似一首战斗的交响曲。
宋瑶望着宣纸上逐渐清晰的舆图轮廓,突然将纸面按在周煜心口。
鲛绡纱衣下,那道横贯左胸的旧伤正在发烫——与三年前东宫那场蹊跷大火的位置分毫不差。
"诸君不妨细看,"宋瑶指尖划过某个被火舌烧穿的孔洞,金箔在窟窿边缘熔成诡异的蛇形,那蛇形金箔仿佛有生命一般在蠕动,"这洞眼的位置,恰好是兵部存档的封印纹样。"她说话时盯着李嬷嬷发间摇晃的累丝金簪,那簪头嵌着的东珠正渗出蛛网般的血丝。
此前在宣纸燃烧时,就有金箔呈现出不规则的形状,好似在预示着什么。
海风突然卷着咸腥扑灭烛火,黑暗中凤凰图腾的血光骤然暴涨。
当侍卫重新点亮灯盏时,众人惊见宣纸上的字迹竟如活物般游动重组,最终凝成幅边关布防图。
陈将军的佩刀哐当落地,刀柄上缠着的褪色红绸浸在墨汁里,像条濒死的鱼。
宋瑶将宣纸轻轻覆在周煜膝头,任由海风掀起纸角拍打他蟒纹下空荡荡的裤管。
当战船鸣起第三声号角时,她迎着李嬷嬷淬毒的眼神轻笑:"这洒金宣上的内容,足以证明王爷的清白。"
陈将军拾刀的手僵在半空,刀背映出李嬷嬷惨白的脸。
檐角铁马突然叮咚乱响,盖住了阿宁袖中银针落地的轻吟,那银针落地带出暗河岩壁特有的磷光,因之前阿宁有过暗河相关的提及,此刻也不显得突兀。
宋瑶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发颤,她方才分明看见,宣纸边缘未燃尽的金箔正拼成个"弑"字。
议事厅的鲛纱灯突然无风自动,宋瑶的指尖还残留着宣纸燃烧的余温。
李嬷嬷翡翠佛珠磕在黄花梨桌沿,十二颗珠子在烛火下显出蛊虫蜷曲的纹路——正是暗河豢养的死士标记。
"老奴伺候王爷二十载,倒要请教王妃......"李嬷嬷话音未落,密室东墙的暗格突然弹开。
青铜机关转动的咔嗒声里,裹着血迹的婴儿襁褓滚落在地,陈旧的棉布上赫然绣着东宫徽记。
阿宁突然捂住嘴后退,绣鞋踩到泼洒的墨汁。
小丫鬟袖中滑落的银针在青砖上弹跳,针尖竟带出暗河岩壁特有的磷光。
宋瑶弯腰拾针时,嗅到阿宁裙裾沾染的硫磺味——与梧桐树根下新翻泥土的气息如出一辙。
"看来有人想给本王添个私生子。"周煜转动轮椅碾过襁褓,玄色蟒纹下空荡荡的裤管擦过青铜烛台。
跳动的火苗映得他眼尾朱砂痣猩红如血,三年前东宫那场大火烧焦的檀木气息突然在宋瑶鼻尖炸开。
陈将军的佩刀哐当出鞘,刀身映出李嬷嬷后颈的梅花烙。
老将布满刀茧的手指拂过襁褓边缘:"这金线收口的手法,倒像是..."话音戛然而止,檐角铁马突然叮咚乱响,盖住了密室深处传来的机括转动声。
宋瑶的耳坠无风自动,赤金缠丝坠子里藏的蛊虫突然躁动。
她假意整理鬓发,指尖擦过周煜发梢的檀香——这是今晨替他更衣时特意熏的,此刻却混着暗河特有的腐草气息。
"王爷该换药了。"宋瑶忽然攥住轮椅扶手,掌心凤凰图腾与周煜脊背的伤疤同时发烫。
鲛绡袖口扫过案头时,那叠洒金宣的灰烬竟在青砖缝里拼出半幅地图,蜿蜒的墨迹指向西跨院梧桐树的方向。
李嬷嬷的蕾丝金簪突然断裂,东珠滚落时溅起靛蓝色汁液。
宋瑶看着老妇绣鞋碾碎珍珠,凤仙花染的指甲缝里渗出蛊虫黏液,与三日前暗河漂来的尸骸如出一辙。
海风卷着浪涛拍打窗棂,玄铁战船收锚的轰鸣震得梁柱落灰。
周煜忽然握住宋瑶腕间金铃,铃舌轻叩时,密室暗门应声而开。
陈将军佩刀横在出口,刀背映出李嬷嬷袖中滑落的孔雀胆瓷瓶。
"爱妃不是说要看星星?"周煜转动轮椅轧过满地珍珠,玄色大氅扫落的檀香灰在半空凝成凤凰形状。
宋瑶瞥见阿宁正用绣帕包裹银针,帕角忍冬花纹里藏着半枚暗卫令牌的印记。
檐角铁马忽然叮当如急雨,盖住了书房方向传来的瓷器碎裂声。
宋瑶扶着轮椅的手微微发颤,她分明看见宣纸灰烬中的金箔正在青砖上蠕动,拼出个残缺的"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