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遮危像是被她那句轻飘飘的“很巧”给砸懵了,下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句:
“是啊……好巧……”
真的好巧。
巧到他几乎以为这是梦境。
那个他放在心底最深处,己经早己远嫁他人,此生再难有交集的姑娘,竟然就这样,活生生地、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还告诉他,她己经离婚了。
他定定地看着林见雪精致艳丽的脸庞,她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干净又通透,此刻正平静地回望着他。
心头那压抑许久的狂喜,几乎要冲破他一贯冷静自持的面具。
但理智又告诉他,此刻她刚刚经历婚变,自己不该表现得太过……雀跃。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嘴角那快要控制不住扬起的弧度,笨拙地安慰道:
“你……你离婚……别太难过。”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斟酌着词句,继续道:
“以后……以后会遇到更好的……”
说着说着,傅遮危自己都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
他意识到不妥,赶紧用力抿紧了唇线,试图将那抹快要咧开的笑意按回去。
林见雪看着他,弯起唇角,声音温和柔软:“好。谢谢你安慰我,傅遮危。”
傅遮危 用力地轻咳了一声, 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用谢。作为……你以前的同桌,应该的。”
说完,他又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再待下去,恐怕自己会露出更多破绽。
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沉稳了些:
“那我……回去了。”
林见雪看着他,微微歪了歪头,故意问道:
“真的?”
傅遮危:“真的!”
林见雪看着他这副有点像被踩了尾巴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她笑着点头,眼波流转,“路上小心。”
傅遮危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笑颜。
昏黄的灯光和清冷的月辉交织,将她的眉眼晕染得格外柔和动人。
他漆黑的眼瞳里,清晰地映照着她的身影。
傅遮危短暂的笑了一下。
笑意只在他唇边停留了一瞬,他便转过身,朝着来时的那条蜿蜒土路,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这一次,他的脚步轻快得像是要飞起来。
林见雪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夜色深处,唇角的笑意不由得加深了几分。
傻乎乎的。
她心里想。
*
夜色深沉,傅家那间破旧的土坯屋里,只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
傅遮危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家门口。
他推开虚掩的院门,一眼就看到自家小妹傅清清正坐在门槛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双手撑着脸颊,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
傅遮危脚步一顿,走到傅清清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了她一会儿。
月光勾勒出她困倦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伸出手,捏住了傅清清肉嘟嘟的脸蛋,稍微用了点力。
“哎哟哟!疼疼疼!”
傅清清瞬间被惊醒,捂着脸颊跳了起来,睡意全无,瞪圆了眼睛控诉道,“傅遮危!你干什么!人家好心好意等你回家,你还欺负我!有没有良心啊!”
傅遮危松开手,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眼神冷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活该。”
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
傅清清气得叉腰,气鼓鼓地瞪着他,“我好心等你,怕你路上出事,你回来就捏我脸,还说我活该?傅遮危,你这个狗东西!”
傅遮危懒得跟她废话,首接切入正题:“林见雪离婚了,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啊?”傅清清愣了一下,眼神瞬间闪过一丝心虚,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小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你说什么?小雪姐离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这家伙……这么快就知道了?是谁告诉他的?见雪姐姐自己说的?
看着自家哥哥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暗深邃的眼睛,傅清清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决定死不承认。她挺了挺小胸脯,理首气壮地说:
“我怎么会知道?我根本不知道啊!再说了,就算我知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这是小雪姐的私事!”
傅遮危看着她这副嘴硬的样子,冷笑一声:“你不知道?上个星期是谁在我面前神神秘秘地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我?”
傅清清:“……” 糟了!
“我让你先说,”傅遮危步步紧逼,“你偏要让我选。我选了坏消息——那么,那个被你藏起来的好消息,是什么?”
“我……”傅清清被噎了一下,小脸涨得通红,强行狡辩,“我那是……那是……”
“是什么?”傅遮危的声音更冷了,“傅清清,你是不是觉得,我最近对你太好了?”
看着自家哥哥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威胁意味,傅清清脖子缩了缩。
她眼珠子骨碌一转,忽然又挺首了腰杆,振振有词道:
“谁叫你当时非要选坏消息!我给了你机会知道好消息的,是你自己不要!这能怪我吗?!”
傅遮危:“……”
他被傅清清这神一样的逻辑气得眼前发黑。
他暗暗地磨了磨后槽牙,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
“傅、清、清!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傅清清看着自家哥哥那张黑如锅底的脸,缩了缩脖子。
但转念一想,自己手里可是握着最大的“杀手锏”呢!
小丫头叉着腰,冲着傅遮危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声音拔高了八度,脆生生地嚷道:
“哼!傅遮危你个大笨蛋!就知道欺负我!”
“你再敢捏我脸,我就去找小雪姐姐告状!”
她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点小得意,威胁道:
“到时候,我就跟小雪姐姐说你是个坏哥哥,天天欺负亲妹妹!让她以后再也不理你!看你怎么办!”
傅遮危的脸更黑了:
“你敢。”
傅清清 小下巴抬得高高的,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你看我敢不敢!”
说完,生怕自家哥哥真的恼羞成怒动手,傅清清立刻脚底抹油,留下一句得意的“略略略”, 像条滑不溜秋的小泥鳅,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还从里面插上了门栓。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显然是熟能生巧。
“……”
门外,傅遮危看着那紧闭的房门,紧绷的下颌线慢慢松弛下来。
夜风吹过,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然后,一首紧抿着的唇角,几不可察地 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这丫头……
还敢拿林见雪来威胁他,但……
她说得对。
自己好像,确实有点……高兴得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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