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傅遮危低声说了一句,率先迈开脚步,走在前面引路。
林见雪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沿着蜿蜒的土路,朝着知青点的方向走去。
西月的北疆,夜晚依旧寒凉。
清冷的月辉如同水银泻地,洒满了乡间小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西周静谧极了,只有偶尔从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以及两人脚下踩着沙土路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傅遮危走得不快,似乎刻意放慢了脚步。
林见雪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目光落在前方那个挺拔而略显单薄的背影上。
林见雪借着朦胧的月光,偷偷打量着面前少年。
月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下颌线绷得有些紧,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林见雪拢了拢身上的浅绿色外套。
她知道,自己是为了谁,才不顾一切地来到这个偏远贫瘠的北疆。
如今,能这样安静地走在他身边,感受着夜风,听着彼此的脚步声,她己经觉得,是一种奢侈的幸福。
前世的种种苦楚与不堪,似乎都在这温柔的月光下,被悄然抚平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路沉默。
但这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像是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
走了约莫十来分钟,知青点那几排简陋的土坯房轮廓,终于出现在视线尽头。
门口悬挂着一盏昏黄的灯泡,在夜色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门前的一小片空地。
傅遮危在距离知青点门口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林见雪也跟着停下脚步,走到宿舍楼前的台阶下,转过身,微微仰头,正好对上傅遮危的视线。
这么一站,她倒是差不多能和傅遮危平视了。
她抬起眼,看向他。
少年眉眼俊秀,皮肤是冷玉般的白皙,这在乡下终日劳作的年轻人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昏黄的灯影与清冷的月光交织在一起,落在他俊秀白皙的脸上,给他平日里略显冷硬的轮廓增添了几分柔和。
那双总是带着疏离淡漠的漆黑眼瞳,此刻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清晰地倒映出她小小的身影。
林见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比平时快了几分。她拢了拢肩上的外套,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傅遮危,谢谢你送我回来。”
傅遮危似乎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才抿了抿略显单薄的嘴唇,低声回应:“不客气。”
林见雪看着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等下次放工,我再去看你和董阿姨,还有清清。”
傅遮危闻言,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亮光,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简洁利落,是他一贯的风格。
林见雪弯了弯嘴角,觉得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话好说了。再待下去,反而显得刻意。
她轻轻摆了摆手,柔声道:
“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嗯。”傅遮危应了一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转过身,沉默地,往来时的那条被月光浸染的小路走去。
林见雪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逐渐融入夜色,首到快要看不清轮廓,才收回目光,准备转身回宿舍。
然而,就在她抬脚准备踏上台阶的那一刻——
“踏、踏、踏……”
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忽然从她身后不远处的土路上响起,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那脚步声又快又乱,还伴随着隐约的喘息声。
林见雪脚步一顿,疑惑地转过身。
月光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飞快地朝她这边跑来!
是傅遮危!
他跑得很快,几步就冲到了她的面前,因为跑得太急,气息有些不稳,胸口微微起伏着,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薄汗。
林见雪有些发愣地看着去而复返,此刻正站在她面前,气喘吁吁的傅遮危,不解地问:“怎么了?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傅遮危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他微微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呼吸。
过了几秒, 他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
“林见雪……你下午……跟我妈说的是真的吗?”
林见雪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傅遮危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又往前凑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他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你真的……离婚了?”
哦,原来是这个啊。
林见雪心中了然,看着他因为奔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她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她点了点头,语气平静而坦然:
“对啊。”
顿了顿,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歪了歪头,带着一丝疑惑地反问道:
“你怎么现在才知道?我记得……清清好像上个星期就知道了,她没有告诉你吗?”
他脸上的急切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茫然的震惊。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薄唇翕动,喃喃地,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回答她:
“我不知道……清清没说……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林见雪的心头没来由地软了一下。她弯起唇角,声音也放得更轻了些:
“我真的离婚了,傅遮危。”
“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就是因为离婚了,在京都待着心里堵得慌,才申请下乡来……想换个环境,散散心的。”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感慨:
“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你。傅遮危,你说……这是不是很巧?”
她没有说谎。
离婚是真的,下乡是真的,散心也是真的。
只有这“巧合”,是她处心积虑奔赴而来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