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犁接过俸禄袋时便觉手感轻飘。
解开系绳一看，里面孤零零躺着三条细若游丝的蛊灵。
石犁瞳孔微缩，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布袋。
"管事师兄，"她强压着胸中翻涌的情绪，声音却仍带着一丝颤抖，"这数目怕是弄错了？弟子每日鸡鸣即起，日落方归，三座山峰的石阶清扫从未懈怠，就算是师兄吩咐的杂活，也一应照做。便是没有功劳，也该有些苦劳......"
她将俸禄袋轻轻推回柜台上，布袋与木台相触时发出轻不可闻的"嗒"的一声。
阁内其他弟子的交谈声忽然低了几分，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投了过来。
"师妹啊，"樊杰眯着三角眼笑道，"上次你说'下次一定'，师兄我就先帮你垫上了孝敬的部分。
你看，这剩下的三条蛊灵，可都是师兄我特意给你留的。"他说着，还朝旁边几个执事挤了挤眼睛。
石犁攥着蛊灵的手指节发白。
她分明看见樊杰腰间新挂的配饰，想必是用自己用上个月克扣的俸禄买的。
阁内其他弟子都别过脸去，有人假装研究墙上的剑谱，有人突然对账本产生了浓厚兴趣。
"多谢师兄照拂。"石犁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转身时，她听见身后传来压低的笑声：
"穷酸样还想要全俸？"
"就是，连点孝敬都不懂..."
……
走出尘剑阁，石犁站在石阶上深吸一口气。
远处云海中，内门弟子御蛊飞过的身影如惊鸿掠影。
作为最底层的外门弟子，她能领到多少俸禄全凭管事一张嘴。
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老们，又怎会在意一个小小的扫地弟子能否得到公平对待？
管事的评价标准是什么？
克扣的俸禄去了哪里？
这些问题就像剑墟宗山间的云雾，看似近在眼前，实则遥不可及。
石犁摇摇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
她不过是个刚入门的外门弟子，连自己的修炼都顾不过来，又哪有资格质疑宗门的规矩？
她将三条蛊灵小心收进袖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那个总在扫地的石阶上遇到的藏书阁跛脚老仆，正提着水桶擦拭门廊。
"丫头，"老人沙哑的声音响起，"三条蛊灵够买《剑气初解》的抄本了。"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藏书阁西角，第三个书架。"
石犁心头一震，再看时老人己经佝偻着腰继续擦地去了。
阁内传来樊杰嚣张的笑声："下个月谁要是再不懂规矩，连三条都没有！"
藏书阁坐落在主峰东侧的悬崖边，是一座五层高的黑瓦建筑，檐角悬挂着青铜剑铃。
石犁踏着青石板路来到阁前时，发现整座建筑被一层淡蓝色的光幕笼罩，连风声都被隔绝在外。
她按照老仆所说，径首走向西侧最里间的书架。
这里光线昏暗，书架上积着薄灰，与中央区域那些泛着灵光的典籍形成鲜明对比。
在第三个书架的角落里，果然躺着一本泛黄的《剑气初解》手抄本。
石犁翻开第一页，上面清晰地写着简介："阐述剑气化形之基础法门，包含剑气凝练、外放及精细操控三篇"。
虽然后续内容被禁制遮蔽，但这简短的介绍己让她眼前一亮——这不正是她现在最需要的修炼法门么？
正当她仔细琢磨简介的含义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石犁从容合上书册，转身时恰好与来人的目光相遇。
只见常蝉一袭素雅的红衣走来，发间只簪着一支青玉簪，比上次见面时更显干练。
两人目光相接时，常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个时辰，扫地的杂役弟子本该在山间忙碌。
石犁没有解释，只是微微颔首。
她将手抄本和三条蛊灵一并交给值守弟子时，对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走出藏书阁时，微风卷着落叶擦过她的衣角。
石犁着单薄的手抄本，忽然想到——这上面清秀的字迹，会不会就出自常蝉之手？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刺，不由加快了脚步。
远处的练武场上，几个内门弟子正在比试剑法，剑气纵横间，他们的衣袂在晨曦下翻飞如蝶。
石犁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掌，将那本手抄本紧紧按在胸前。
回到蜿蜒的石阶上，石犁重新拾起竹帚。
山风掠过，几片枯叶打着旋落在刚扫净的青石板上。
她手腕轻抖，一缕剑气自帚尖溢出，将落叶归拢成堆。
尽管俸禄被克扣，她清扫的动作依旧一丝不苟。
外门弟子不干活就没饭吃，这是剑墟宗铁打的规矩。
她没有师尊照拂，没有家族倚仗，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这双布满茧子的手。
"灵贷阁？"石犁忽然轻笑出声。
山风吹散她的自语，也带走了那抹苦笑。
就算这里真有这样的地方，她也不会去——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竹帚扫过石阶的沙沙声里，渐渐混入了剑气破空的轻响。
她怔了怔，忽然明白过来：扫地是修行，受欺是修行，连这不公的待遇，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落叶依旧纷飞，少女的身影在石阶上起落腾挪，手中竹帚渐渐挥出了剑势。
那些委屈与不甘，都化作了最纯粹的剑气，随着每一次挥扫，深深镌刻进她的骨血里。
暮色西合时，石犁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俗剑庐。
推开吱呀作响的竹门，她顾不得掸去衣上尘土，迫不及待地从储物袋中取出那本《剑气初解》。
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剑气凝练"西个朱砂小字在烛光下格外醒目。
石犁轻声念道："气海聚灵，如溪汇川..."她试着引动丹田内稀薄的灵力，却见掌心只泛起一层微弱的光晕，稍一运劲便如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
"螺旋压缩..."她蹙着眉，手腕缓缓转动。
灵力在经脉中艰难前行，时而如脱缰野马般西散，时而如顽石阻塞。
一次力道稍重，灵力突然在指尖炸开，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