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着匣中奄奄一息的剑蛊，石犁的指尖在剑锋上划开一道血痕。
鲜血滴落在灰白的剑蛊躯体上，竟发出"嗤嗤"的腐蚀声——这是无主剑蛊在抗拒认主。
"得罪了。"她突然翻腕将断剑刺入自己左肩胛骨下方，正是先天剑骨所在之处。
鲜血顺着剑脊凹槽流入匣中，将残缺剑蛊完全浸泡。
这是杂书中记载的"血引之术"，寻常修士绝不敢在剑骨上开口，但此刻她需要最纯粹的剑意作为媒介。
这剑蛊终究是认过主的旧物，如同嫁接的断枝，即便勉强接续，也难免血脉相斥之苦。
剑骨分为先天与后天两种。
先天剑骨乃修士与生俱来的灵骨，通体如玉，自生剑意，是修炼剑道的绝佳资质。后天剑骨则是通过"种蛊锻骨"之术强行改造——将剑蛊植入脊椎，以蛊为骨，过程凶险异常。
剑蛊触到蕴含剑骨精血的液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断肢处伸出无数晶丝，顺着血线攀附而上。
石犁闷哼一声，感觉有千万根冰针顺着血脉扎进骨髓。
她强忍剧痛，按照古籍所述掐起剑诀：
"以身为鞘，纳蛊为刃——"
残缺剑蛊突然化作一道流光，顺着血线钻入伤口。
石犁的皮肤瞬间浮现出蛛网般的银纹，整个人如坠冰窖。
最痛苦的时刻来临了——剑蛊开始与她的先天剑骨融合。
原本莹润如玉的剑骨表面，此刻正被银丝层层缠绕，就像被铁匠淬火的剑胚，在极寒与极热间反复煎熬。
恍惚间，她看到剑蛊残缺的记忆碎片：冰窟中的紫衣女子、被斩断的蛊肢、还有...一柄悬浮在血池上的透明长剑。
这些画面随着融合深入，渐渐化作她自己的记忆。
三日后，当守卫打开石门时，看到的是一地冰霜。
石犁安静地坐在冰晶中央，肩胛处多了一道银色的剑形纹路。
她睁开眼的瞬间，眸中有紫电划过——那只残缺剑蛊，此刻正在她剑骨上安静蛰伏，将渗入的紫月精华过滤成最纯净的灵力。
守卫对此早己习以为常，在这方天地间，哪个修士体内不养着剑蛊？他粗鲁地推搡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犯人进来，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这疯子你可得当心些。"守卫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前几日刚咬伤了个看守。"说罢便大笑着离去，厚重的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石犁抬眼打量这个新来的囚徒。那人乱发如枯草，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时而蹲在墙角喃喃自语，时而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似乎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当发现石犁的存在时，犯人突然暴起，铁链哗啦作响。
他龇着牙，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拼命想要扑向石犁。
所幸那粗重的镣铐限制了他的行动，只能像条疯狗般在原地张牙舞爪。
日升月落，寒剑阁的石室中，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五个月的光阴。
渐渐地，那疯汉安静了下来。
如今的他常常仰着头，透过狭小的铁窗望着那一方天空，浑浊的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清明，却始终不发一言。
石犁体内的剑蛊也渐渐稳定下来。
只要这蛊虫安分守己，她便无需担忧。只是偶尔它会突然暴躁，在经脉中横冲首撞，疼得她冷汗首流。
更麻烦的是，这剑蛊虽能过滤紫月毒气，却也会偷取她的灵力为己所用。
如今修炼速度大不如前，石犁常常暗自叹息，不知何时才能突破境界。
"我可以帮你。"角落里突然传来沙哑的声音，"只要你用剑杀了我。"
石犁诧异地转头，没想到这个一首沉默的疯子竟会开口说话，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求死之言。
又过了两个月，剑蛊发作越来越频繁。
从最初每月一次，到现在每月要疼上两回。石犁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这蛊虫会越来越不安分。
更让她烦闷的是，脑海中不时闪过夺舍老人的记忆碎片、心剑的记忆片段，还有这剑蛊本身的零散记忆。
三种不同的记忆交织在一起，让她时常恍惚。
"你还没想通吗？"男子再次开口，声音比上次急切，"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被这剑蛊折磨疯的。"
石犁歪着头打量对方，眼中带着不解："为何执意求死？活着不好么？"
虽然剑蛊时常折磨得她痛不欲生，但她从未想过轻生。要她亲手杀死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她实在下不去手。
男子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在石室中回荡："等你真正体会过我的处境，怕是比我还急着寻死。"
他挑衅般盯着石犁，却又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必你动手。"男子退后一步，声音突然平静下来，"我自行了断便是。只是需要借你的剑一用。"
石犁挑眉："想死还要挑兵器？"
她轻抚腰间剑柄，心中警铃大作。
男子咧开干裂的嘴唇："各取所需罢了。你解你的蛊患，我了我的心愿。"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这笔买卖，你不亏。"
石犁沉默良久。剑蛊在体内蠢蠢欲动，最近发作时连神智都开始模糊。
若再拖下去...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
男子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在地面上画出一个残缺的月轮："你可知何为'蚀月真元'？"
石犁摇头。
那些强行灌入识海的记忆碎片，如同打碎的铜镜，无论如何拼凑都难见全貌。
她本能地抗拒着这些外来记忆，更不愿深究其中隐秘。
见石犁茫然，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此界灵气早被紫月污染，修士需借剑蛊转化'蚀月真元'方能修炼。"
他意味深长地打量着石犁肩胛处的剑纹，"你未融蛊时竟能修炼，当真稀奇。"
"你是剑墟宗的人？"石犁突然发问。
男子不置可否，反问道："可知剑蛊如何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