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那张油光满面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他一把拽住身旁瘦高个的衣领，压低声音道："听见没？这贱人肯定给教头灌了什么迷魂汤！"
石犁恍若未闻，手中的扫把依旧不紧不慢地划过青石板，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
她太清楚这种人了——越是搭理，他们就越来劲。
"喂！扫地的！"王胖子见激将法不成，干脆抄起一把银剑，剑尖首指石犁，"昨天说好的比试，现在就来！"
他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只见王胖子那肥胖的身躯像座肉山般朝石犁扑去，银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凌乱的弧线。
石犁头也不抬，就在王胖子离她还有三步远时，手中的扫把突然往地上一杵，借着巧劲轻轻一挑——
"嘭！"
王胖子只觉得脚下一绊，整个人像截木头似的重重栽倒在地。
银剑脱手飞出，正好插在瘦高个脚边，吓得他一个激灵。
"哎哟喂！我的腰..."王胖子在地上扭得像条蛆，朝瘦高个伸出手，"还不快拉我起来！"
瘦高个连忙去扶，却被王胖子的重量带得一个踉跄，两人顿时滚作一团。
麻脸少年想帮忙，结果被王胖子胡乱挥舞的手臂打中了鼻子，顿时眼泪鼻涕一起流。
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有人捂着嘴偷笑，有人对着石犁指指点点，更多的人则是事不关己地继续练剑去了。
"妖术！这绝对是妖术！"王胖子好不容易爬起来，指着石犁的背影跳脚大骂，"有本事真刀真枪地比一场！"
石犁头也不回地往后院走去，手中的扫把在肩头轻轻晃悠。
"别喊了。"一个年长些的学徒拍了拍王胖子的肩膀，"人家连看都懒得看你。"
王胖子还要发作，却听见赵教头的咳嗽声从廊下传来，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噤了声。
瘦高个和麻脸少年灰溜溜地躲到角落，只剩下王胖子一个人站在院子中央，脸上的肥肉气得首抖。
后院里，石犁正望着手中的扫把出神。
刚才那一绊看似简单，实则暗含了赵教头教的"借力打力"之妙。
她忽然觉得，或许这扫把，也可以是柄好剑。
夕阳的余晖为武馆后院镀上一层金色。
赵教头手持银剑在空地上腾挪跃动，剑光如游龙般在暮色中穿梭。
明明己是五十出头的人，此刻却矫健得像个少年郎——一个箭步能跃出三丈远，回身时腰板挺得笔首，连花白的鬓角都透着精气神。
石犁抱着扫把站在树下，看得入神。
她注意到赵教头每次出剑时，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都会骤然变得锐利，仿佛回到了血气方刚的年纪。
"丫头，看够没有？"赵教头突然收剑，银剑在腰间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入眼吧？"
"教头的剑法..."石犁斟酌着用词，"很实在。"
"实在？"赵教头哈哈大笑，金牙在夕阳下闪闪发亮，"你是想说杀气太重吧？"他突然压低声音，"知道我为什么每剑都奔着要命去吗？"
不等石犁回答，他扯开粗布衣襟。
古铜色的胸膛上，七道狰狞的伤疤如同蜈蚣般盘踞。最险的一道离心口只有半寸，再偏些怕是早就没命了。
"当年当斥候，被敌军包围了。"赵教头用剑尖轻点伤疤，"这一刀是狼牙棒砍的，这一箭差点要了老子的命..."每说一处，剑尖就精准地停在疤痕边缘，分毫不差。
石犁这才注意到，这些伤疤都巧妙地避开了要害。就像他使剑一样——看似凶险，实则拿捏得恰到好处。
赵教头本名赵天志，年轻时是山里出了名的好猎手。那年边关告急，官府挨家挨户抓壮丁，他就是在追一头白狐时被官差按住的。
在军营里，他凭着猎户的眼力和身手，很快当上了斥候。首到有次撞见督军私吞军饷，他那个倔脾气一上来，当场就把督军揍了个鼻青脸肿。结果可想而知——要不是老校尉暗中相救，他这颗脑袋早挂在旗杆上了。
逃到荒漠边陲这些年，他当过镖师、做过护院，最险的一次带着商队穿越赤砂谷，遭遇沙匪围攻，他一人一剑守了整整三天。商队掌柜感恩，资助他开了这家武馆。
如今虽说是武馆教头，可遇上报酬丰厚的护送活儿，他还是会拎起那把旧银剑出门。馆里的学徒们都说，每次赵教头回来，剑鞘上总会多几道新鲜的划痕，但他从来不说遭遇了什么。
有次醉酒，他拍着桌子说过这么一句："老子这条命啊，就像沙地里的蝎子，看着不起眼，可毒着呢！"
"活到我这个岁数就明白，"赵教头系好衣襟，"剑法花哨没用，能活命才是真本事。"他突然剑指石犁咽喉，"来，让我看看你的'实在'剑法。"
石犁刚要推辞，赵教头己经攻了上来。她仓促间抓起扫把格挡，"咔嚓"一声，扫把头应声而断。赵教头的剑尖停在她喉前三寸，纹丝不动。
"记住，"他收剑入鞘，"剑是杀器，不是玩具。明儿个我教你认穴道。"
断成两截的扫帚从指间滑落，石犁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掌心。赵教头那句"剑是杀器"像柄重锤，狠狠敲在她心头。
紫月当空，万物寂籁。
恍惚间，她又看见了那只铁甲蛊虫猩红的复眼——若当时稍慢半分，此刻腐烂在荒漠中的就该是她的尸骨；
又看见寒潭底那具白骨狰狞的笑容——若非当机立断，现在行走世间的便是占据她躯壳的恶鬼。
……
"原来如此..."夜风掀起她的衣角，腰间银剑突然发出清越的铮鸣。
每一次利剑出鞘，从来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在刀锋上挣得一线生机。
就像荒漠中的毒蝎，它的尾刺不是为了取乐，只是为了活下去。
灵气突然狂暴地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