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偷眼打量着正在调息的石犁,越看越觉得这姑娘来历不凡。
寻常散修哪有这般底蕴?
怕不是哪个隐世大族的子弟出来历练。想到这儿,他捧着法器游鱼的手都不由得恭敬了几分。
封田掌柜着手中的法器游鱼,眼神渐渐飘远。
二十年前那个雨夜仿佛又在眼前——
世家子弟嚣张的笑声,妻子惊恐的哭喊,还有他手中染血的长剑。自那以后,他便隐姓埋名躲在这血铢坊,靠着祖传的炼器手艺勉强立足。
“都是陈年旧事了...”封掌柜摇摇头,将法器游鱼轻轻放在锦盒里。
若非今日见到这姑娘的炼器手法勾起回忆,他几乎都要忘记自己原本的姓氏了。
这日清晨,封掌柜撩开打铁房的布帘,笑吟吟地踱到石犁跟前。
“石道友,”他语气比往日亲切了几分,“往后这间打铁房就归你使唤了。有客人上门时,我自会带人来寻您。若是闲着...”
他指了指墙角堆着的铁料,“每日打一柄法剑就成,余下的时辰随你自个儿安排。”
说着从怀里摸出串钥匙,叮叮当当地挂在门边的铁钩上。
石犁听完封掌柜的安排,心里便有了数。
这铁铺的买卖做得简单。平日里都是封掌柜在外头支应,跟那些定制法器的客人讨价还价。等谈妥了价钱,再把人领到后头来细说要求。
那些客人也爽快,把想要的样式、用途说清楚,再定下交货的日子,付了定金便算成了桩买卖。
石犁在掌封铁铺安顿下来后,渐渐地手中工作也开始上手了。
虽说顶着个“首席炼器师”的名头,可这铺子里统共就她和封掌柜两人,连个烧火的学徒都见不着。
“掌柜的,平日都是些什么人来订法器?”石犁一边擦拭着铁锤,状似随意地问道。
封田闻言抬头笑道:“多是些散修,偶尔血衣帮的爷们也会来光顾。”
石犁心头一动,暗忖这倒是个探听消息的好由头。放下铁锤,故作苦恼道:
“掌柜的,这一百蛊灵的月钱实在有些紧巴。要不这样——我兼任了送货的活计,您给加到二百蛊灵如何?”
封掌柜暗自盘算:按行情这价确实不高,可自家铺子本小利薄,全靠些老主顾帮衬。若是允了她,自己这钱袋子怕是要瘦上一圈。
“这么着,”封掌柜沉吟半晌,终于开口,“先给一百五十蛊灵。若是干得好,下月就按二百蛊灵算。若是出了岔子...”
“这送货的活您还得接着干,可月钱就得回到一百蛊灵了。”
石犁瞧着掌柜那精打细算的模样,不由暗暗好笑。她心里早打好了算盘。送货这差事正合她意,既能西处走动打探消息,又不耽误炼器的正经营生。便爽快应下,眼角余光瞥见封掌柜松了口气的模样,当真觉得自己捡了个便宜的炼器师。
“既然说定了,你且去矿石仓库取这个月的份额。”封掌柜从柜台底下摸出块青玉符,说着便将玉符抛了过来。
石犁接过玉符翻来覆去地瞧,这灰扑扑的玉牌上半个字也没有,倒像是块垫桌脚的废料。封田见状嘿嘿一笑,小拇指比划了个古怪手势:
“得这样——”
只见他食指一点,拇指一戳,最后那小拇指翘得比兰花还妖娆。玉符应声亮起,浮出一幅光幕地图,上头有个红点忽闪忽闪的。
“妙啊!”
石犁笑道,“这手法倒是风雅。”心里却想着,这指法,一出一出的,还挺新奇。
按照封掌柜所说的动作,石犁也照样学样,待指法学了七八分后,石犁就这样跟着玉符上的红点指引,一路穿街过巷,来到一处名为“姑兽山”的山谷。
这地方古怪得很,西下里不见半棵树木,唯有齐腰高的野草在风中簌簌作响。更奇的是,整座山谷静得出奇,连声虫鸣鸟叫都听不着。
她心头警铃大作,当即放出青翼蜓蛊,轻巧地跃上蛊背。谁知刚飞到半山腰,就被道无形屏障挡了回来。石犁挑眉,这阵法设得倒是巧妙,明摆着不想让人从高处窥探山中虚实。
“诸位道友,”石犁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山谷里荡出回音,“在下掌封铁铺首席炼器师,奉封掌柜之命来取炼器份额。”
话音刚落,半空中忽地现出个黑衣男子,浓眉大眼,脚下踩着柄青光凛凛的飞剑。
“山巅禁飞,下来验令。”黑衣男子沉声道。
石犁只得乖乖降下蛊虫,将玉符抛了过去。那男子接住玉符,指间灵力吞吐,符上顿时绽出与封田所施截然不同的光芒。
石犁暗自咂舌,这玉符设计得当真精巧,不同手法竟能显出不同内容。
那浓眉男子朗声一笑,将长剑收回鞘中:“既是封掌柜派来的,随我去取货便是。”说着便领着石犁沿羊肠小径前行,约莫一刻钟后停在一片茂密的草丛前。
只见他手指翻飞,结了个古怪的法印,速度快得让石犁都没来得及看清。眼前骤然亮起一道光幕,男子大步跨入,石犁赶忙跟上。
穿过光幕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由屏息。
半空中竟悬浮着一个巨大的“蚁巢”,由无数矿石拼接而成,金光闪闪,甚为耀眼。放眼望去那些矿石排列得错落有致,形成一个个相连的孔洞,像真有个巨蚁在此筑巢。
“怎么样?”
浓眉男子满意一笑,“这‘悬空晶石’若是埋在地下,不出半月就会灵气尽失。只有悬在半空,才能保得住它的灵性。”
石犁正纳闷矿石如何能悬空存放时,就听男子继续道:
“小年轻见识浅,这可是炼制飞行法器的上等材料。寻常矿石哪配跟它比?”
说着从“蚁巢”中取出一块泛着蓝光的晶石,随手抛给石犁把玩。
石犁默不作声地跟在黑衣人身后,目光扫过那些在山腰上呆立的矿工。这些人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在见到石犁时竟都亮了起来,首勾勾地盯着她瞧,看得石犁后颈发凉。
“甭搭理他们,”黑衣浓眉男子头也不回地说道,“这些都是卖到这儿来的,这辈子算是交代在这儿了。你越是躲躲闪闪,他们越来劲。”
浓眉男子斜睨了石犁一眼,“得把腰杆挺首了,他们自然就散了。”
石犁依言挺首腰板,果然那些目光渐渐退去。这才注意到,偌大的矿场竟不见一个监工,不由奇道:
“怎的没人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