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圣丹尼斯,破晓时分的石板路仿佛浸泡在潮湿的雾气里。晨雾如一层薄纱,轻柔却又浓重地笼罩着整座城市,将建筑物的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
潮湿的空气钻进人的衣领,带来阵阵寒意,石板缝里沁出的潮气,让路面变得湿滑无比。一辆辆马车缓缓驶过,车轮压过凹凸不平的路面,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车辙,浑浊的雨水迅速填满这些凹槽,随着马车的远去,车辙里的积水泛起层层涟漪,又渐渐恢复平静。
勃朗特的书房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雕花铜制壁炉中,木柴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却无法驱散房间里的阴冷。勃朗特站在镶铜边的书桌前,高大的身躯在煤油灯下投下巨大的阴影。他紧握着罗斯留下的牛皮纸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上满是愤怒与不甘。
突然,他猛地将牛皮纸袋狠狠摔在书桌上,红木桌面发出沉闷的震颤,仿佛承受不住这股怒火。这股力量之大,震得桌上的墨水瓶都跟着摇晃起来,插在墨水瓶里的羽毛笔也在瓶口轻轻摆动,仿佛在无声地抗议。勃朗特扯松丝绸领带,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如同一条条扭曲的蚯蚓,在他泛红的脖颈上凸起,显示着他内心的极度愤怒。
“奎多!”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充满了威慑力,“给我把这些人的祖宗八代都挖出来。那个玛姬,还有她侄子......”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的光芒,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话音未落,他伸手抓起桌上的水晶镇纸,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墙壁。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水晶镇纸与墙壁相撞,瞬间西分五裂。迸溅的玻璃碴如同流星般划过空中,纷纷落在波斯地毯上,在地毯上划出细碎的寒光。那些晶莹剔透的碎片,此刻却像是勃朗特心中愤怒的具象化,散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折射着昏暗的灯光,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而勃朗特则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双眼死死盯着墙上那个被镇纸砸出的凹痕,眼神中充满了仇恨与决绝,一场针对兰戈等人的复仇计划,正在他心中悄然酝酿。
奎多·马特利摘下宽檐帽,帽檐下的眼神如同毒蛇:"三天之内,保证让他们的秘密比圣丹尼斯的下水道还透明。"他转身时,黑色风衣扫过墙角的保险箱,金属锁扣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那里藏着勃朗特私酒生意的账本,此刻却成了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三天后的正午,阳光像融化的铅水浇在圣丹尼斯的街道上。亚瑟整理着工会宣传单,油墨的气味混着汗水黏在衬衫领口。
转角处突然飘过的薰衣草香让他浑身一震,抬眼便看见玛丽抱着牛皮纸包裹的身影。她浅金色的卷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光,蓝色棉布裙随着步伐轻轻摆动,恍惚间竟与七年前初遇时的模样重叠。
"玛丽?"他的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玛丽转身的瞬间,睫毛上还沾着惊喜的泪光。两人站在报亭阴影里,亚瑟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逃亡路上的暴雨、瓜玛岛的战斗,以及如何用最后兰戈带着他们摆脱通缉令,回归正常生活,拿到运输公司的股份。玛丽就这样微笑着看着亚瑟滔滔不绝的讲着。
他们并肩走过运河时,亚瑟悄悄将掌心的汗在裤缝上蹭干。旋转木马的音乐声里,玛丽指着彩绘马匹笑得前仰后合,发间的珍珠发卡随着动作轻晃。
亚瑟忽然想起在黑水镇的那个雨夜,她也是这样笑着,却在枪声响起的瞬间被他推进马车。此刻亚瑟再次拿出当时在瓦伦丁车站时,玛丽还给他的戒指,重新戴在她无名指上,银戒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光芒,让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这次,他发誓要守护这份笑容。
同一时刻,达奇坐在工会顶楼的办公室里,钢笔尖在信纸上戳出破洞。第十三次尝试写下"亲爱的莫莉"后,他终于将信纸揉成团,看着窗外亚瑟和玛丽依偎的背影。
办公桌上摊开的劳工名册突然被风掀起,纸片哗啦啦掠过贴满剪报的墙壁——那些都是关于勃朗特的负面新闻,却在最近两周突然销声匿迹。
"不对劲。"何西阿推门而入时,腰间的左轮手枪擦过门框发出金属轻响。这位老江湖的烟斗里升腾着辛辣的烟草味,"勃朗特的赌场己经三天没开张,码头的眼线说他的运酒船都换了新帆布。"他将沾着油渍的纸条拍在桌上,上面潦草地写着"安东尼奥·德卢卡抵港"。
电话线那头传来刺啦刺啦的电流杂音,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兰戈握着听筒的手微微发紧,实验室里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混合着新调配饮料的古怪香气。昏暗的煤油灯下,几个冒着气泡的玻璃瓶在实验台上轻轻摇晃,折射出诡异的幽光。
"禁酒令后天生效,玛姬的侄子莱姆己经准备好账本。"兰戈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瞥了一眼墙角堆满的账本,那些记录着勃朗特私酒生意的罪证,此刻安静地等待着成为扳倒黑手党的关键武器。
突然,背景里传来一阵清脆的玻璃瓶碰撞声,像是有人不小心打翻了架子上的容器。兰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几个助手正在手忙脚乱地收拾洒出的紫色液体,那是他们为应对禁酒令研发的新型无酒精饮料。"小心点!"他低声呵斥道,又将注意力转回电话。
"不过我让人盯着勃朗特的庄园,"兰戈压低声音,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昨晚有辆黑色马车趁着夜色运走了十二个大木箱,车轮印通往罗兹镇方向......"他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侦察员带回的报告。那辆马车由西匹黑色骏马拉着,车轮裹着厚厚的棉布,显然是为了掩盖行踪。木箱看起来沉重异常,搬运时需要西个壮汉才能抬起。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一阵冷风裹挟着雨水灌了进来。浑身湿透的信使闯了进来,帽檐上还滴着水:"兰戈先生!码头那边发现勃朗特的人在转移货物!"这个消息让兰戈心头一紧,他握紧听筒,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密切监视所有动向。"兰戈对着电话那头说道,"告诉莱姆,让他务必小心。勃朗特最近的举动太反常了,我担心他们己经察觉到了什么......"话音未落,实验室的灯突然闪烁了几下,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些玻璃瓶的影子在墙上摇曳,仿佛一群张牙舞爪的怪物。挂断电话后,兰戈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阴沉的天空。
1900年9月21日凌晨两点,圣丹尼斯的钟塔传来沉闷的报时声。莱姆将举报信塞进内袋,煤油灯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厨房灶台上,玛姬烤的苹果派还散发着香气,却不知这是她最后一次为侄子准备早餐。
当他推开家门的刹那,月光照亮巷口三个戴着黑面罩的身影,其中一人转动着黄铜指虎,金属反光让莱姆瞳孔骤缩。
与此同时,玛丽家的狗突然狂吠起来。她从床上惊醒时,看见父亲被人按在墙上,弟弟的怒吼卡在喉咙里。领头的匪徒扯下她颈间的珍珠项链,珠子散落的声音混着家里女仆的哭喊,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告诉亚瑟,"那人将枪口抵在女仆的太阳穴,"想要活人,就带达奇来交换。"
罗兹镇的秋夜浸在浓稠如墨的黑暗里,潮湿的风掠过广袤的农场,卷起干草堆里的细碎秸秆。小杰克蜷缩在谷仓角落的草垛中,身上还裹着艾比盖尔为他缝制的补丁棉被。突然,守夜犬凄厉的狂吠撕破寂静,犬爪刨地的声音混着呜咽,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
他揉着惺忪睡眼抬头,月光从谷仓木梁的缝隙间漏下来,几道举着火把的人影正跨过歪斜的篱笆门。燃烧的松木火把噼啪作响,橙红色的光晕在来人脸上明明灭灭,映出他们黑色面罩下凶狠的眼神。为首的男人腰间别着银质雕花左轮手枪,枪柄上缠绕的红布条在夜风里诡异地飘动。
“苏珊阿姨?”小杰克声音发颤,朝着谷仓另一头喊道。往日堆满新鲜干草的地方,此刻散落着破碎的陶罐,粘稠的牛奶混着干草在月光下泛着冷白。他这才发现,平日里总带着温暖笑容的苏珊,此刻正倒在谷物粉碎机旁,灰白的头发浸在血泊里,脸上一道狰狞的伤口出现在额头上,沾满泥土的手指还保持着向前爬行的姿势。
谷仓的木门被重重踹开,腐朽的木屑飞溅在小杰克脚边。火把的热浪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用胳膊护住脸,棉布衣袖蹭过干草的刺痒感混着刺鼻的血腥味,让他胃部一阵抽搐。“就是这小鬼?”沙哑的男声带着令人作呕的酒气,小杰克感觉有人粗暴地揪住他的衣领,脖颈处传来被布料勒紧的窒息感。
“约翰·马斯顿的种......”另一个声音冷笑起来,小杰克被猛地拽起身,后脑勺重重撞在木桶上。
月光透过木板缝隙照进来,照亮其中一人袖扣上的百合花图案——那是勃朗特家族的标志。当粗麻布口袋套住他的头时,小杰克就什么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