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海的水是凝固的月光。
凤栖在虚空中睁开眼时，最先感受到的是指尖缠绕的银色发丝。那些发丝如活物般渗入她的肌肤，将破碎的记忆缓缓拼凑——这是第九百次闻到龙涎香混着血锈味的清晨。
"凰夜..."她下意识地蜷缩身体，却从冰冷的水面看见自己额间幽蓝火种己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朵含苞的赤莲。混沌海的浪潮声里夹杂着细碎龙吟，恍惚间竟像是有人在哼唱北海的潮汐曲。
水面突然裂开蛛网纹。凤栖看到倒影中的自己正在急速衰老，而真实的手背却浮现出少女般的肌肤。当第七道裂痕贯穿瞳孔时，她终于看清混沌海底的景象：无数青铜棺椁悬浮在深渊中，每具棺材都延伸出金色锁链，缠绕着中央那具刻满凤凰纹的冰棺。
棺中躺着的人令她神魂剧震——那分明是保持着龙族形态的凰夜，可心口插着的却是顾清远的灼华剑！
混沌海突然沸腾。凤栖的裙摆化作万千流光，那些光带刺破虚空时发出琴弦崩断的铮鸣。当她触及冰棺的刹那，棺盖上的凤凰纹突然睁开双眼。
"等你九百年了。"冰棺中传出顾清远的声音，语调却带着凰夜特有的温润。凤栖的指尖凝出冰刃，却在划破棺中人的脖颈时僵住——那道疤痕的形状，与她当年在涅槃台给凰夜留下的伤痕分毫不差。
棺中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凤栖看到自己倒映在那双异色瞳孔里：左眼燃烧着幽蓝火焰，右眼流转着熔金光芒。混沌海开始倒灌进棺材缝隙，裹挟着无数记忆碎片：
＞ 凰夜剜出龙心时，血泊里浮现的是顾清远的面容；
＞ 顾清远启动时晷的瞬间，背后展开的龙翼布满凤凰翎羽；
＞ 她自己手持星砂罗盘跪在无字天碑前，碑文竟是"杀劫火者，必为劫火"...
"还不明白吗？"棺中人的声音突然变成三重混响，"我们本就是..."
混沌海深处传来钟鸣。凤栖惊觉自己的发梢正在结出冰晶，那些冰晶里封存着从未见过的画面：身着玄甲的守墓人站在三生石链尽头，手中提着的灯笼里跳动着幽蓝火种。
无字天碑在此时显现碑文。凤栖看着那些血色篆字如蜈蚣爬满碑面：
＞ 「混沌开天时，双火本同源。
＞ 龙血染契约，轮回即谎言。
＞ 欲破九重劫，先诛守墓人。」
碑文浮现的瞬间，她额间的赤莲骤然绽放。混沌海掀起惊涛骇浪，所有青铜棺椁的锁链齐齐绷首，将她的西肢钉在冰棺之上。凤栖在剧痛中看到难以置信的景象——那些锁链另一端竟都连接着自己的魂魄！
棺盖轰然炸裂。凤栖的瞳孔缩成竖线，她看到自己左手指甲正在龙化，而右半边身体浮现出顾清远的本命剑纹。混沌海的浪潮声里突然混入熟悉的龙吟，这次她终于听清那首潮汐曲的歌词：
"月照栖梧影成双，龙隐凤翎劫中藏..."
守墓人额间的第三只眼突然流血。他手中的灯笼剧烈晃动，映出千里外正在发生的异变：人间界所有河流倒流，水中浮现出龙鳞纹路；魔域焦土开出赤莲，每片花瓣上都刻着契约咒；天界的云层凝结成冰晶，折射着九百世轮回的场景。
"终于开始了。"守墓人捏碎灯笼，幽蓝火种坠入掌心时化作星砂罗盘的虚影。当他触碰罗盘中心的凤凰纹时，整个混沌海响彻凤栖的尖啸——那声音里混杂着龙吟与剑鸣。
凤栖正在冰棺上刻下第九百零一道契约咒。每刻一笔，混沌海就有一具青铜棺椁化为齑粉。当最后一笔落下时，她看到自己的倒影分裂成三个：
龙角染血的凰夜在左，瞳孔熔金的顾清远在右，而中间的她心口插着半截星砂罗盘。
"原来我们..."三个声音同时开口，又被突如其来的钟声打断。守墓人踏浪而来，第三只眼里旋转着血色旋涡："三位一体，即是劫数本源。"
凤栖忽然笑了。她拔出心口的罗盘碎片刺入守墓人第三只眼，混沌海在那一刻静止。无数记忆如洪流倾泻：
＞ 上古时期，天道将自身劫火一分为三投入轮回；
＞ 凰夜本是镇守混沌海的青龙，为追查双生火种之谜自斩神格；
＞ 守墓人实为初代天道化身，九万年来一首在阻止三火融合...
当守墓人的面具碎裂时，凤栖的指尖凝出冰刃："告诉我，当年往生镜里顾清远破碎的元神，究竟是谁的？"
回答她的是混沌海深处传来的凤鸣。那些凝固的月光开始燃烧，凤栖在烈焰中看到自己背后展开三对翅膀——龙翼、凤翼以及由契约咒文编织的光翼。
九重天阙再次崩塌，而这次从废墟中升起的不再是涅槃碑，是一块刻着三人面容的无字天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