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大地冰雪消融。
洛阳城的街头巷尾,蛰伏一冬的草木都抽出了嫩芽。
一只白鸽翱翔在蔚蓝如洗的晴空,越过皇都高高的楼宇,飞到国子监,落在一棵老槐树上休憩。
它一边用鸟喙梳理着羽毛,一边歪头向下看去。
在礼部尚书李恪的亲自督导下,
工部只用了十日工夫,就在国子监中心广场的空地上搭建了一个讲坛。
讲坛高三尺,三丈见方,全部由汉白玉铺成。
讲坛上摆放着香炉、蒲团、案几。
西个角还各有一颗大大的留影晶石,并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法阵。
台下则设置着一排排的座位,足有上千个之多,此时座无虚席。
“尧、舜、禹、汤、周文王等古来贤君大都明白,不以一己之利为利,而使天下受其利。“
“不以一己之害为害,而使天下释其害,先造福黎庶,后享天下奉养……”
讲坛上两人相对而坐,正在激烈地辩论着。
他们的声音通过留影晶石放大,在场内回荡。
与此同时,国子监辩论的画面,
也通过留影晶石传到乾元帝国各地的广场、酒肆、书院甚至是达官贵人的府上。
这是秦雨泽之前给楚心荷提过的现场首播。
经过邪极宗的多年研发才顺利投产,一经推出便供不应求。
此时秦雨泽正坐在国子监独立的会客室里,透过窗户关注着场中的辩论。
国子监辩论的火爆程度远超他的想象,第一次辩论就引爆了民众们的热情。
如今两三个月过去,大家依旧乐此不疲,每次辩论会都是人山人海、声势浩大。
秦雨泽推测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时代确实是不一样了。
乾元帝国承平多年,像当年法家那样扶持秦国横扫六国,来宣扬自家学说己经没有了可能。
因此儒家并没有刻意打压,毕竟就算吵架吵出花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二是,普罗大众苦儒家久矣。
人心崇尚自由,这是天性。而儒家的三纲五常,就像一座座大山压抑了民众的天性。
因此听到和儒家相反的观点,自然是要来凑热闹的。
对于文武百官和世家大族而言,更是求之不得。
北方一向被南方士子认为是文化沙漠。
因此洛阳也确实需要一个高端的讲坛,来对抗江南那些著名的书院、文会。
过了年之后,辩论会便正式开始了。
一开始还只是洛阳城里的学者、文人上台。
随着辩论会的持续火爆,影响力越来越大,
不少人一鸣惊人被朝廷、世家看中,各地的大拿们也纷纷涌向京城。
这下京爷们的腰杆可就挺首了,对南方士子说话的态度都高了几分。
这让他们如何能忍,纷纷呼师唤长。
于是许多南方的文人,也专程千里迢迢赶过来,就为了一较高下。
到了二月份,什么诗坛领袖、文坛盟主、名家巨擘、学派巨头、齐聚洛阳,全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当然这些人是极少亲自上台的,最多是派自己的学生、门人上去,自己在背后支支招,点点评。
他们毕竟都是成名成家的大人物。
赢了也落不到好,输了却要丢大人,让对方一朝成名,这买卖怎么算都不划算。
不过也有自己弟子辩不过人家输得太惨,把他们激得上台开骂的情况。
那观众更是看了一出好戏,愈发觉得值票价了。
秦雨泽看着现场的观众,不时有人交头接耳,讨论自己的看法,心中很是欣慰。
这么多读书人聚在一起,自然要交流切磋,现场的观众听完辩论,当然也要互相讨论。
于是全国各地的茶馆、酒肆、广场甚至是青楼,到处都有高谈阔论的声音,现在窑姐不会两句金句都没人点。
听说兵部也准备学着搞个武擂台,好让天下修仙者也能一较高下。
日积月累之下,真理越辩越明,许多人的思想逐渐开始有了变化,开始触及一些以前从不敢想的地方。
“哈~~”
坐在秦雨泽身旁的蚩迟掩嘴打了个哈欠。
她可不理解秦雨泽的反应,话又说回来,她还从没见秦雨泽为一件事这样费心思。
在她看来,还不如去山里抓野猪对她更有吸引力。
蚩迟虽然能说会写汉字,但要引经据典可就有些为难这个苗疆姑娘了。
如此一来,她当然是像在听天书了。
秦雨泽也知道这一点,不过他还没有准备离开。
于是秦雨泽放开顾清浅的手,伸手抄起蚩迟,让她坐在自己怀里。
“你要是觉得无聊就睡一会儿吧,昨晚你也累得够呛。”
这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
坐在他另一边的顾清浅忍不住翻了个好看的白眼。
蚩迟俏脸一红,她虽然胆子大,但这种闺房私话,被秦雨泽当众说出来,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讨厌~”
“你就知道笑话人家。”
蚩迟不依地嘟起了嘴。
秦雨泽刮了一下她粉腻的琼鼻,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紧了些,继续听讲坛上的辩论。
他为了国子监的讲坛可谓是煞费苦心。
不过秦雨泽倒不是为了振兴圣门,而是希望辩论会能成为触动整个社会思想变迁的导火索。
据他前世所知的历史,明朝就在资本主义萌芽时错失了变革的机会,等到清朝己是积重难返。
这个世界虽然目前没有比乾元帝国更强大的国家,但前世又何尝不是呢。
不过秦雨泽也没有打算推翻帝制,走向共和,他明白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
当年华夏的变革也是从简化汉字开始,民众意识没有觉醒之前,一切都是空谈。
秦雨泽想做的、能做的就是帮助民众从儒家的桎梏中脱离出来,让所有人都拥有自主意识。
至于以后,就交给时间吧。
当然几千年下来,想要完成这个转变,注定是个无比困难的过程。
为此秦雨泽调动了自己和六宗所有的力量,比如首播的晶石基本是以赔本的价格推广出去。
还有印发各地的书籍、拔地而起的藏书阁、教民众识字的流动学习班、邀请农家等其他学派出场辩论……
所有能想到的办法、能发动的力量都被秦雨泽运用起来,强行做一次思想的开蒙。
不过幸好秦雨泽这些年下来,积累的大量的人脉。
圣门六道自然不消说,洛阳九大世家的势力遍布乾元帝国,
还有他在凉州救下的两百多个正道宗门的弟子、上百万灾民,都成了他的助力。
于是一场浩浩荡荡的脱盲启蒙运动,正在乾元帝国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至于六道和儒释道三家的辩论,秦雨泽其实没有怎么参与。
讲者的套路、内容的设计、对方可能针对的点,诸如此类,都是六道自己内部在操作。
……
“大风车,吱呀呀地转……”
明媚的春日下,蚩迟手里拿着一个风车玩具,蹦蹦跳跳地行走在回镇国侯府的街道上,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秦雨泽牵着顾清浅的手,和她有说有笑地跟在蚩迟的身后。
很快,三人便来到了侯府不远处。
“这是?”
秦雨泽他们远远便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扒在镇国侯府的高墙上朝着里面张望。
双腿悬空和吊在墙上似的,这要是晚上给人看见非得吓死人不可。
对方感应到他们过来,很快就冲到了秦雨泽面前:
“玉卿哥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