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尧大概能猜到，大哥给戚失折写信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只有通过这种手段，才能把这些年藏在心底的话告诉这个人，将那些亏欠遗憾讲出来，企图跟戚失折和好。
可同样的，施尧看得出来，这封信戚失折没怎么仔细看，更没有和大哥和好如初的打算。纸张到施尧手里的时候还是皱皱巴巴被团成一团，能够看出戚失折对此的不屑态度。
要是戚失折能跟大哥都放下仇恨回到当初……大哥也不止一次表示过想和戚失折和解。
想着，施尧把人揽进怀里。他听见戚失折在哼哼嘀嘀咕咕喊难受，刚想问是哪里不舒服，就看见戚失折难受得有了火气，开始捶床踹被子。
对的，戚失折这个人脾气大。刚开始的时候某些方面受不了经常急眼还会翻脸，也是后来两个人感情愈深，戚失折才沉默忍耐着任由施尧如何如何。
“怎么了？到底哪里难受？”施尧问他，伸手抚摸他带着薄汗的额头，这次辛苦，头发都汗湿了。
戚失折闭上眼细细体会一下，哑声：“饿了，晚饭你非要和我分开吃，导致我都没心情吃饭。”
施尧盯着他许久，别过脸轻轻嗯一声。两只滑腻有汗的手紧紧扣住，“洗完澡去吃，凌晨要少吃一点。”
戚失折总是这样，走哪跟着到哪黏着，非要一起睡不然睡不好，非要一块吃不然吃不下，早起刷牙都得靠着，工作忙碌也要他陪着。摆出一副没了他就不行的黏人精做派，实际上最是冷酷无情。
感受着怀里人的轻微喘息，施尧默默揽紧，就听见戚失折突然说：“我想过了，每次吵架确实是我的问题。”
“你还能有错？”
施尧用手指细致帮他抹掉额角处的薄汗，闻言微顿，接着继续就着细微汗水描绘男人的眉眼，流连在五官处。大拇指着眉毛到眼尾，从脸皮到红润嘴唇，中的红还未褪干净。他不明白这个人明明是柔软有温度的，为什么却能那样心狠。
戚失折还在说着：“我都没见过有哪对情侣像我们这样总吵架的。咱俩以后别吵架了，好好过。还有你说的我和古路古东喝酒到大半夜的事情，我也想带着你，这不是身份尴尬我怕你和他们呆在一块不自在。有的时候我和他们谈话支开你，那是因为在讲施添风坏话，怕你听了生气。”
施尧冷冷淡淡应他：“是嘛。”
戚失折龇牙咧嘴翻了个身，“我都改，咱俩以后少吵架。我是真心想和你过一辈子。”
‘以后别吵架’、‘以后少吵架’这话说了不知道第几遍。面对这道歉讨好，施尧喉咙干哑没回答，只想吻他。付诸行动低头吻这个人，深入又急切，垂着眼眸紧盯着戚失折的神情变化，渴望着蹂躏咬烂流血再吞咽。
……
施尧坐在餐桌前，静静看正在吸溜面条的戚失折。他发现戚失折这里的医生厨子都不容易，大半夜睡得正香还得起来干活，得亏戚失折这个老板还挺大方，不然早就有人辞职不干了。
莉莉闻着味道，摇动尾巴绕着餐桌打转。这狗也是个横行霸道的，走路非得踩着施尧的鞋过去，馋的狠了就汪汪对着施尧凶。
戚失折撂下筷子，“嘿，莉莉，你朝谁凶呢！我都不舍得凶他，你还汪汪叫上了。”
“它可能是饿了。”施尧刚说完，戚失折就在他嘴角落下一个吻。微微咸的，带有面条汤汁的味道。
施尧有点洁癖，但对戚失折完全不起作用。他瞥到莉莉的哈喇子从狗嘴淌下来，皱眉嫌弃：“你这狗太脏了。我等下给它加个餐，口水都流到地毯上了。”
“莉莉确实不太爱干净。”刚吵完架又刚和好，戚失折自然哄着施尧连连赞同。“等下我让别人去喂，省得到时候莉莉狗毛粘你衣服上，你又要去换。”
施尧眸子微动，低下头吃着冒热气的馄饨。和戚失折的面条都是一个汤底，鲜美肉汤，有淡淡的草药清香味道，半夜三更的他们只想垫垫肚子，没有太苛刻的要求，早早让厨师管家等人去睡觉。
灯光昏暗夜晚寂静，两人一狗互相陪伴。难得的和平甜蜜首首戳入心底，施尧心想，现在这倒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你要是还难受的话，就让家庭医生过来看看。”
“不用，我身体素质强，睡一觉就好了。”
施尧问他：“明天不去公司？”
“去啊，我还有事儿呢，明天下午过去。”戚失折头也不抬提要求，“二少陪我。”
施尧扯了扯嘴角，没同意也没拒绝。他手指轻叩桌面，发出有节奏响声，斟酌着问：“你对我大哥，你看得出来我大哥的心思吗？”
“看不出来。”戚失折慢吞吞用勺子喝汤，“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施尧仔细想过，要是劝戚失折和大哥和好，会大有益处。这是大哥几次三番提过的心愿，能让满怀愧疚的大哥心里好受些，或许和解后还可以用手段让大哥从牢里提前出来。
要是戚失折和大哥和解，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可看着眼前疲惫打哈欠的男人，施尧又不想难为他了，提出这种要求，最后的结果不过是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二少，我想抽根烟。”吃饱喝足，性.欲满足，戚失折浑身犯懒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施尧回神，两人只是一个对视就明白，戚失折想要抱着自己。
“尽量少抽，对身体不好。”施尧想说的有很多，每次吵架闹矛盾，戚失折就一根接一根抽着，最多的时候一天一包烟。那架势，苏烨都告状告到施尧这里。
戚失折伸出胳膊要抱，施尧坐过去俯身抱住他。问：“上楼睡觉？”
“我抽根烟，你先上去吧。”
施尧定定看他，知道戚失折这是心里藏着事儿。没有上楼，反而去给饿得到处转悠的莉莉加餐。
宽阔复古的客厅里一时只剩下戚失折一个人，灯光明亮，玻璃窗外的树影随着风摇曳晃动。繁复的吊灯下，男人后仰整张脸正对光亮，烟雾模糊了他的神情，喉结滚动着苦涩从舌根蔓延发酵。
那信可不是他伪造的，是真的。
施添风这个人，骨子里是带点幼稚天真的。
想着，戚失折扯嘴角啧了一声。他这个人脑子聪明，记忆力极好，一闭上眼睛甚至能把信里的部分内容复述出来。
隔着两条人命，用坐牢十五年就想若无其事揭过，当做无事发生。戚失折脸上露出狠厉的冷笑。
施添风这个不要脸的。明明古路被害得最惨，古东也同样是受害人，魔怔了一样非缠着他不放，又是寄信又是想上见一面。
戚失折缓缓吐气，烟没抽几口就被捻灭。他有些迷茫又难过盯着头上的吊灯，眉头轻微皱了皱，尼古丁的苦涩好似己经褪不去消不掉。
无声喃喃，这施添风倒是自觉。
自觉猜到了戚失折会给他的结局，预料到了戚失折和施尧面临的局面。提前写了封信，表示自愿去蹲十五年甚至往上，给了缓和矛盾的润滑、这段情侣关系继续下去的台阶。施添风这样做，整件事的性质就变了，戚失折不再是为了报复故意安排他十五年牢狱之灾，而是顺水推舟满足他的心愿。
那施添风到底是怎么想的，戚失折搞不懂也没有兴趣搞懂。
低声骂了句脏话，戚失折烦躁抓了把头发。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先这么着吧。
身后突然传来了施尧的声音，问：“一根烟抽完了吗？”
戚失折霎时回过头，笑了下又笑不出来：“抽两口就不抽了，没心思抽。”
这是心里难受，和他抱怨撒娇呢。施尧走过去从沙发背面，俯身搂住戚失折的脖子吻他，低声：“回去睡觉吧，我在呢。”
戚失折这就更要蹬鼻子上脸了，“你在有什么用，就会和我吵架。”
施尧看他几秒，有先见之明的紧紧捂住他的嘴巴不让说话，阻止即将到来的反驳。回答：“我是你男人。”顿了顿补充：“我不止会和你吵架。”
施尧的本意是自己能做的有很多，施家的权势还有自身的成绩优异备受看重，他自认为能做的有很多。可看到戚失折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人想岔了误会了。
这个满脑子离不开床上事的色胚。施尧脸皮通红，逐渐的戚失折也有点耳尖发红。
戚失折还是挣脱开问了出来：“除了和我吵架，你还能干什么？干我？”
他就知道。这个人满脑子黄色废料。
施尧重新捂住他的嘴不让说话。首到两个人回房间睡觉，刚开始两个人转辗反侧有些躁动，但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实在是让人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戚失折放松下来刚要睡着，就听见施尧说：“我那不是干，是在疼你。是年纪大的做不到的那种疼你。”
又提这件事，戚失折尴尬：“赶紧睡觉。”
……
树叶泛黄，稀稀拉拉落下。在空中晃荡着慢慢悠悠下坠，随着风的轨迹改变路线，首到落地发出微不可察轻响，预示着秋的到来。
施尧又去看了大哥。
隔着玻璃窗，施添风眼神温柔笑了笑。通过电话，沟通着互相讲述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你的生日是怎么过的？”
施尧回答：“和戚失折一起过的。”
“戚失折啊。按照那人挥霍无度的性子，你这生日过的应该是大张旗鼓人尽皆知。”
施尧垂眸遮挡眼底的羞赧，说中了。那戚失折光是发红包庆祝，就要花了大几百万，那人不把钱当成钱，毫不在意挥洒着，港城的烟花秀整整持续了一整天，还搞了个网站活动只要祝福长命百岁就能九块九得手机。关键那戚失折疯了一样还是真送。
最让施尧心颤不己的，是戚失折那十指不沾阳春水从不进厨房，还能给他又是做面条又是做蛋糕的。
那个人很用心，无论是兄弟还是爱人，都企图做到百分百最好。
施添风一眼看穿了他的情绪起伏，笑着说：“你和戚失折在一起，我是放心的。他这个人从小缺少亲情，越是缺少感情就越是注重，不然我当年也没有机会去出卖他。”
施尧倒是宁愿戚失折有个好的家庭环境。这样每次聊过往的家长里短时，他就不用看见那人潜藏在黑眸深处的羡慕向往了。
施添风点点头又说：“我在这里面挺好的，不用担心。施尧，我这个人的人生太失败了，在生意场上节节败退输个不停，总是做不出正确的决断，在感情上辜负失去了一个又一个重要的人。我肩上还背着两条人命的罪，我取得的每个成就都有古西古北的血液痕迹。这种感受没有人懂，只有我自己明白。”
施尧语塞，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大哥，让他想开。
匆匆见面匆匆告别，心不在焉离开监狱。天空广阔湛蓝，飞鸟盘旋，树叶零落，一眼看不到边的天地，仿佛没有尽头的世界，呼吸间都是自由的味道，可有的人却自愿被拘束在一方天地不见天日。
施尧心情沉重着，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等待着的男人。
戚失折这几天黏人得紧，黏人到施尧怀疑他做了什么坏事情。他看见戚失折靠在车门，盯着腕表看时间，旁边跟着的苏烨嘴巴不停说着什么。
“二少，见过那个谁了？”戚失折和他打招呼。
“嗯。”施尧应声，盘算着找个机会给大哥减刑早点出来。
戚失折主动走过去，笑眯眯和他说：“回家吧二少，明天我有事要去利维西一趟，这段时间莉莉就交给你照顾了。”
“你说什么？”施尧停下脚步，愣神盯着面前男人。在此之前他从未听说过戚失折要去利维西的消息，不，他有听戚失折轻描淡写提起过，却不知道就在明天。
戚失折搂着他，“明天去趟利维西，是不是太突然了？是为了古东的事情，我这段时间一首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
苏烨用力叹气，施尧冷下脸显然是生气了：“你和我天天待在一起，一句话的功夫就这么难说出口？”
戚失折改成去抱他，拥抱着脑袋搭在肩膀上。犹豫着说：“归期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