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千乘咽下最后一口气时，重庆卫诏狱的砖缝里渗出十七种毒虫。丘乘云特意调配的“五石散”混着播州朱砂，在他喉管烧出焦黑的《矿税章程》残页，东厂特制的铁链己勒入腕骨三寸，将平播时留下的箭伤腐蚀成蜂窝状的烂疮。秦良玉抱着丈夫逐渐冰凉的尸身，耳畔炸响的却是三日前石砫城传来的噩耗——马家祖坟旁的三棵百年楠木突然自焚，树心焦炭上赫然显出万历皇帝朱批的“贪渎”二字，树根缠绕的铜匣里埋着东厂伪造的《马氏通播盟书》！阿蛮的银针在尸身上游走如蛇，苗疆秘传的“验蛊术”刺破七处要穴，涌出的黑血竟在地面凝成丘乘云的生辰八字，混着杨应龙赏格令上的狼头火漆纹样。
“马宣抚是吞了六斤砒霜！”曹皋的蟒纹靴踢翻验尸的铜盆，盆底暗刻的《东厂刑律》条文沾满血污。他身后十二个番子抬来的铁箱轰然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百根带血的矿钉——每根钉子都刻着石砫白杆兵缴获时的编号，钉帽上还黏着播州矿洞特有的赤铁矿渣！秦良玉的软剑突然刺穿铁箱，剑尖挑起本泛黄的《矿税簿》，纸页间夹着的杨应龙手令上，竟盖着马千乘五年前平定九丝蛮时遗失的平蛮将军印！阿蛮的骨笛吹裂诏狱窗纸，月光倾泻处，账簿上的墨迹突然扭曲成数百只铁线虫，这正是水西蛊婆用来控制矿奴的“噬心蛊”。
三更天的暴雨浇透石砫土司城，马千乘的灵柩被七十二根铁链锁在演武场。丘乘云派来的矿税监突然闯进灵堂，他们抬来的“御赐忠烈”匾额暗藏机关，匾内夹层的《弹劾奏疏》竟是用马家祖传的《武经总要》书页裱糊而成！秦良玉的白杆枪横扫而过，枪尖勾破匾额金漆时，木屑中簌簌落下无数带血的指甲盖——皆是上月被东厂灭口的矿工遗物！阿蛮突然撕开孝服，露出后背刺满的《百蛊图》，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向矿税监，那群阉党突然抱头惨叫，耳孔里钻出的铁线虫遇血即燃，将伪造的圣旨烧成灰烬。
杨应龙的战鼓在赤水河对岸炸响时，秦良玉正跪在万历皇帝的密旨前。八百里加急的塘报被东厂替换成《石砫叛国录》，但阿蛮用苗疆药水浸泡后，绢布上显露出真正的朱批：“白杆忠勇，着即平播！”马千乘的青铜面具被重新熔铸，混入阵亡白杆兵的箭簇铸成新枪头——十二个铁匠捶打时，铁砧竟发出《破阵乐》的铮鸣，火星溅到《杨氏族谱》抄本上，将“应龙”二字烧成焦洞。曹皋的囚车突然在押解途中爆裂，木屑里飞出的半块东厂牙牌，正对应三年前被杨应龙斩首的重庆知府遗物！
下葬当日的寅时，马家祖坟突然地陷。阿蛮跳进三丈深的墓穴，在棺椁底层摸出个锈蚀的铁盒——盒内那卷《播州矿脉全图》的羊皮上，标注的十七处秘矿竟与石砫境内官矿完全重合！秦良玉的嫁衣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她将铁盒掷向闻讯赶来的矿税监，羊皮地图遇风展开时，夹层的磷粉自燃成火龙，烧焦了丘乘云派来的税吏胡须。马千乘的墓碑突然裂开，石缝里涌出的赤水河泥沙中，混杂着东厂特制的“忠”字金箔——正是去年万历寿辰时赏赐给平播功臣的御制之物！
杨应龙的象兵踏破綦江城垣时，秦良玉的白杆兵正在赤水河畔血祭。三百将士割破手腕，将血浸入新铸的枪杆，阿蛮的苗刀劈开河面薄冰，冰层下浮出的竟是去年沉江的播州税银箱——箱内雪花银锭底部的“石砫官铸”印记，此刻全变成了东厂的蟠龙暗纹！丘乘云的轿辇突然在押送途中倾覆，轿底暗格里滚出的密信匣子，锁孔里插着的正是马千乘临终前咬碎的半截矿钉！秦良玉的钩镰枪挑开信匣，万历二十年的《矿税分润账册》赫然在目，杨应龙每季进贡给东厂的红利数额，精确到用石砫白杆兵的阵亡人数折算！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赤水河雾气时，杨应龙的铁炮己对准石砫城楼。秦良玉的白杆枪插在丈夫坟前，枪杆上缠绕的《平播檄文》突然无风自燃，火舌舔舐过的文字重新排列成《讨阉党疏》。阿蛮的巫蛊仪式进行到最关键处，她将马千乘的骨灰撒入赤水河，河水突然倒灌播州地界，冲垮了杨应龙新建的税关。丘乘云派来验尸的仵作突然暴毙，他们怀中的《验尸格目》遇水显形，朱砂写的“自尽”二字下，竟压着东厂暗语标注的“砒霜六斤西两”——与马千乘胃中残毒分毫不差！
午时三刻的追魂炮响彻长江，秦良玉跨上马千乘的坐骑“乌云踏雪”。这匹神骏突然人立而起，铁蹄踏碎的青石板下露出半截铁链——正是诏狱里勒死马千乘的凶器，链环内侧刻着丘乘云生辰八字！阿蛮的银耳坠炸成粉末，她将骨灰混着朱砂抹在箭簇上，弓弦响处对岸的播州狼旗应声而断。溃散的敌军踩塌河岸，露出埋藏的东厂军械库，库门铜锁的钥匙孔形状，竟与马千乘私印上的纹路完全吻合！
万历皇帝的赦罪诏书送达时，秦良玉的白杆兵己杀到海龙屯山脚。八百里加急的驿马突然口吐黑血，马鞍下暗藏的《石砫平播功过簿》被阿蛮用蛊虫逼出——功绩栏的朱批全被虫蛀，罪责栏却用苗文写着“东厂提督丘乘云监军”。马千乘的衣冠冢突然渗出血泉，十二个抬棺的佘族祭司跳起招魂舞，他们的青铜面具映出血色月光，将海龙屯方向的夜空染成赤红。秦良玉的嫁衣在战火中褪成素白，她撕下袖口《女诫》绣片系上枪头，三百死士的吼声震塌了杨应龙新筑的税碑——碑文里“万历矿政”西字裂成八瓣，露出底层东厂向播州贩卖军械的账本残页！
当白杆兵攻破海龙屯第一道隘口时，重庆卫的刑场上正凌迟丘乘云。这阉党每片割下的血肉都引来成团铁线虫，刽子手的鬼头刀砍卷刃时，尸骨堆里突然升起磷火，在空中拼出《东厂播州分润图》。秦良玉的钩镰枪刺入屯门时，枪尖挂着的《杨氏祖训》突然自燃，火光照亮城墙暗门——那门闩竟是马千乘当年在娄山关缴获的平蛮铜柱！阿蛮的苗刀劈断门栓时，海龙屯地窖里涌出的不是金银，而是三千套刻着东厂编号的白杆兵制式铠甲！
落日熔金时分，秦良玉站在海龙屯望楼拆开密旨。八条金线绣成的龙纹里暗藏玄机，撕开夹层后露出真正的万历手谕：“诛杨逆者，承马爵。”阿蛮的银针刺破指尖，在圣旨空白处补全被虫蛀的平播功臣名单，血字遇风凝结成马千乘的生前官印形状。杨应龙的最后一道防线突然崩塌，他逃向密室时踩塌的地板下，整箱的《矿税奏折》散落一地——每份弹劾马千乘的公文旁，都粘着东厂特制的砒霜药包！
当白杆兵的旗帜插上海龙屯主楼时，长江上漂来丘乘云的残尸。那具支离破碎的躯干被铁线虫蛀成蜂窝，心口却钉着半块马千乘的青铜面具。秦良玉将丈夫的枪头浸入赤水河，河水突然清如明镜，倒映出万里之外的赫图阿拉——但此刻她不会知道，这道血染的波光，将在二十年后照见浑河畔更惨烈的厮杀